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城主府位於千嶂城中心,與粗獷的邊城風格不同,府內亭台樓閣,曲徑通幽,儘顯天璿聖朝北境之主的底蘊與威儀。在引路侍女的帶領下,鳳清音穿過層層守衛,來到了位於內府深處的“暖香閣”。
此閣臨水而建,四周遍植奇花異草,夜色中花香馥鬱,沁人心脾。閣內燈火通明,絲竹之聲嫋嫋傳來,已有數人在座。
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身著華美宮裝、雲鬢高聳的貴婦人,容貌姣好,風韻猶存,眉眼間帶著一絲常年身居高位養成的雍容與疏離。她便是千嶂城主夫人,蘇映月。其修為不高,僅在感靈境圓滿,但氣度不凡。
見到鳳清音入內,蘇映月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這位便是風音大師吧?果然氣質不凡,快請入座。”
“夫人謬讚。”鳳清音微微頷首,依言在客位坐下,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在場眾人。
除了侍立的侍女宦官,席間還有三人。
左手邊是一位身著丹師袍、麵容清瘦的老者,神色倨傲,正是千嶂城成名已久的四品丹師,葛雲。他亦是萬寶樓的客卿長老之一。
右手邊則坐著一名身著錦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乃是城主府掌管財貨的錢管事。
而最讓鳳清音在意的,是坐在葛洪下首的一位黑袍人。此人全身都籠罩在寬大的黑袍中,連麵容都隱藏在陰影裡,氣息內斂至極,若非鳳清音神識敏銳,幾乎察覺不到他的存在。但那股若有若無的、與幽冥殿同源卻又更加精純的陰寒之氣,讓她瞬間警醒——此人,恐怕就是鐵岩提及的、莫長老秘密會見的那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蘇映月與錢管事多是說些場麵話,詢問鳳清音師承、對千嶂城印象雲雲,看似尋常寒暄。
那葛洪丹師卻按捺不住,率先發難,他捋著胡須,斜睨著鳳清音,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質疑:“聽聞風音大師技藝超群,連‘蝕骨幽蘭’之毒都能化解?卻不知師承哪位丹道宗師?老夫在丹道沉浸百年,竟未曾聽聞大師名號,莫非是……隱世高人門下?”
這話綿裡藏針,既質疑鳳清音的能力,更暗指她來曆不明。
鳳清音神色平靜,放下酒杯:“家師閒雲野鶴,不喜名利,名諱不便提及。至於丹道,達者為先,與修行年歲並無絕對關聯。葛大師以為呢?”
葛洪被她不軟不硬地頂了回來,臉色一沉:“哼,好一個達者為先!既如此,明日丹霞小會,老夫倒要好好領教一下大師的‘達者’之能!”
“拭目以待。”鳳清音語氣依舊平淡。
蘇映月見狀,連忙打圓場:“二位大師皆是城中棟梁,何必做口舌之爭。明日小會,正需二位一展所長,為我千嶂城修士謀福。”她話鋒一轉,看向鳳清音,笑容溫婉,“風音大師,實不相瞞,今日請你前來,除了一敘,亦是有一事相求。”
“夫人請講。”
“我有一侄兒,年前在外曆練時,不幸中了某種寒毒,請了多位丹師診治,皆束手無策。聽聞大師曾解‘蝕骨幽蘭’奇毒,醫術通玄,不知可否……為我那苦命的侄兒診治一番?”蘇映月說著,眼中適時地泛起一絲淚光,情真意切。
來了。鳳清音心中冷笑,這才是今晚的重頭戲。
“風音才疏學淺,恐難當此任。”她故作推辭。
“大師過謙了。”蘇映月堅持道,“人已帶到府中,就在偏殿。錢管事,快去請蘇源過來。”
錢管事應聲而去。不多時,兩名侍衛攙扶著一個麵色青黑、渾身散發著刺骨寒氣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身體不住顫抖,顯然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鳳清音神識掃過,心中頓時一凜。這男子所中之毒,並非尋常寒毒,其毒性陰寒刁鑽,竟隱隱與她左肩曾被侵入的那絲“域外邪氣”有幾分相似!隻是更加微弱、混雜。
這絕非巧合!
她抬眼,正對上那黑袍人兜帽下似乎投來的、冰冷審視的目光。
這是一個局。一個針對她是否能辨識、乃至化解“域外之力”的試探之局!下毒者,很可能就是這黑袍人,或是其背後勢力。而城主夫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是被利用,還是……知情者?
“大師,你看……”蘇映月一臉期盼。
葛洪也陰陽怪氣道:“風音大師,這可是積德行善的好機會,莫非……力有未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鳳清音身上。
鳳清音緩緩起身,走到那名為蘇源的男子身前,假意搭脈,實則神識已深入其體內,仔細探查那絲詭異寒毒的運行軌跡。
片刻後,她收回手,麵色凝重:“此毒……甚是古怪,非九寰常見之毒,倒像是……沾染了某種不祥之氣。”
她此話一出,那黑袍人的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動。蘇映月眼中也閃過一絲異色。
“可能解?”蘇映月急忙追問。
鳳清音沉吟道:“可試。需以純陽靈力輔以特殊手法,徐徐化之。但需一靜室,不能有任何人打擾,否則靈力相衝,恐傷及患者性命。”
她提出這個要求,既是為了方便自己動用涅盤靈力和幽焱而不被察覺,也是為了試探對方的反應。
蘇映月與錢管事對視一眼,隨即笑道:“這個容易。暖香閣旁便有靜室。大師需要什麼藥材,儘管開口。”
“不必藥材。”鳳清音搖頭,“此毒非藥石能解。隻需靜室即可。”
“好!那就勞煩大師了!”蘇映月立刻吩咐侍女準備。
鳳清音在侍衛的攙扶下,帶著蘇源進入了隔壁的靜室。房門關閉的刹那,她感受到數道強大的神識若有若無地掃過靜室,顯然是在監視。
她心中冷笑,布下了一個簡易的隔音結界。隨後,她看著床上痛苦呻吟的蘇源,眼神冰冷。
此人不過是權力博弈中的棋子。但她既然入了局,便不會任人擺布。
她並指如劍,一縷凝練的涅盤靈力混合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幽焱,緩緩渡入蘇源體內,精準地纏向那絲詭異的寒毒。
她不僅要“解”這毒,更要借此,反向追蹤這毒素的源頭!
暖香閣內,絲竹依舊,但暗流,已洶湧至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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