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點的窗戶外,李曉燕和王娟端著臉盆,剛準備去井邊洗漱,卻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欞,在昏暗的屋裡投下一道斑駁的光柱,正好落在陳放的側臉上。
他半蹲在牆角,神情前所未有的專注。
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溫柔和耐心。
“他……對那幾條狗,比對自己還好。”王娟的聲音很輕,話裡有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羨慕。
李曉燕沒出聲,隻是靜靜看著。
看著陳放給雷達包紮好最後一處傷口。
然後像哄孩子一樣,揉了揉雷達的腦袋。
處理完傷口,雷達緊繃的身體明顯鬆弛了許多,喉嚨裡發出舒服的輕哼。
陳放站起身,從自己的鋪蓋底下摸出用油紙包著的小包,用小刀小心地切下幾片薄薄的肉乾,剁碎了混進葛根糊糊裡,推到雷達麵前。
那股肉乾的香氣,混合著油脂和不知名香料的味道,很快就在屋裡彌漫開來。
雷達的鼻子抽動得厲害,肚子也跟著“咕嚕嚕”叫了起來。
它本能地伸頭去聞,身體卻又下意識地向後一縮,那雙大耳朵耷拉著,眼裡滿是遲疑。
陳放也不催促,伸出一根手指,舀了一點混著肉末的葛根糊,就這麼舉著,遞到雷達嘴邊。
熟悉的氣息,混合著無法抗拒的美味誘惑。
雷達猶豫了很久。
最終,腹中的饑餓感壓倒了一切。
它小心翼翼地探出舌頭,在那根沾滿食物的手指上,飛快地舔了一下。
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
陳放極有耐心地一點點喂,一小碗葛根糊,就這麼被雷達舔了個精光。
吃完東西,雷達的精神明顯好轉,甚至主動用腦袋,蹭了蹭陳放的褲腿。
………
連著過去了好幾天。
山洪的威脅徹底過去了。
瘟疫的陰影也被擋在了村外。
但更現實的難題擺在了所有人的麵前,那就是饑餓。
大隊為了防災,消耗了大量的儲備,眼下青黃不接,分到知青點的口糧,一天比一天少。
晚飯時分,昏暗的屋子裡,知青們都圍著破舊的方桌,默默地喝著碗裡的東西。
說是飯,其實是湯。
清湯寡水的玉米糊糊,稀得能照出每個人的臉。
勺子舀起來,都掛不住壁,晃晃悠悠就流了下去。
屋裡死氣沉沉,隻有勺子刮擦搪瓷碗底,發出的“刺啦——刺啦——”聲。
李建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將一勺清水般的糊糊咽了下去,肚子裡的“咕咕”叫聲卻更響了。
他看了一眼角落裡趴著的幾條大狗,雷達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精神頭也恢複了不少,正百無聊賴地用爪子撓地。
他心裡泛起一絲苦澀,人活得,是真不如狗啊。
就在這片凝固的沉默中,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屋裡所有人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停住了。
十幾道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去。
來人是徐長年。
他那張被風霜刻滿溝壑的臉,在昏暗光線下有些模糊,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沒看彆人,視線在屋裡掃了一圈,便徑直落在角落裡安靜吃飯的陳放身上。
他手裡,還提著一個不小的竹籃子,上麵蓋著一塊洗得發白的藍色土布。
所有知青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都聚焦在了那個籃子上。
徐長年完全無視了其他人,徑直走到陳放的麵前。
“陳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