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靈的身影消失在山壁的陰影裡,像一滴墨融進了黑夜。
整個“一線天”南口的穀地,再次陷入某種令人心頭發慌的安靜之中。
突然,死寂的空氣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先是北邊極遠處,傳來了樹枝被蠻橫折斷的“哢嚓”聲,密集而急促。
緊接著,是積雪被巨大物體踩踏、擠壓發出的沉悶“噗噗”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重,仿佛有一台拖拉機正從山穀的另一頭開足馬力衝過來。
地麵,開始傳來極其輕微的震動。
然後,韓老蔫那兩條老獵犬的叫聲終於傳了過來。
那叫聲卻全然沒了之前的凶悍,透著一股子聲嘶力竭的疲憊和被逼到極限的焦躁。
來了!
韓老蔫此刻正扶著一棵鬆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那兩條跟了他半輩子的獵犬,黑風和追雲,正吐著長長的舌頭,渾身的毛都被汗水和雪水打濕,貼在身上,狼狽不堪。
它們追了這頭豬王大半個山頭,好幾次都差點被那畜生掉頭反殺,體力早就透支了。
此刻,它們隻能跟在豬王後麵幾十米遠的地方,靠著狂吠壯膽,根本不敢再靠近。
韓老蔫看著前方那道在雪地裡橫衝直撞的黑色影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野豬!
那背脊,跟一口倒扣過來的小船似的,渾身的鬃毛又黑又硬,根根倒豎。
它跑起來,完全不顧及地形,擋路的灌木直接撞碎,半人高的雪堆一頭紮進去,再從另一頭拱出來,雪沫子炸得滿天都是。
而在山穀的另一頭,伏擊圈裡,陳放的犬群對那越來越近的咆哮和震動置若罔聞。
它們像是五尊沒有感情的雕像,靜靜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韓老蔫遠遠看著,心裡直發毛。
他那兩條狗,現在就是瞎咋呼,可陳放這幾條,安靜得讓他害怕。
隻有雷達那對大耳朵,隨著豬王在林中穿梭的軌跡,不停地變換著角度。
它的鼻子高高揚起,對著從北邊穀口灌入的寒風,用力抽動。
它不需要去聞地麵上被踩爛的雪,空氣中那股越來越濃烈、混雜著泥土和腥臊的氣味,已經為它描繪出目標的精確路線。
突然,雷達的身體微微前傾,喉嚨裡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咕嚕”聲。
山坡上,俯瞰全局的追風,接收到了這個信號。
它那青灰色的身軀沒有動,隻是尾巴的尖端,朝著左側擺了一下。
左側亂石堆裡,踏雪那純黑的身影立刻往後挪了半步,更深地藏入了岩石的陰影裡。
右側,剛剛完成繞後包抄的幽靈,也無聲無息地停在了預定位置,與山壁的陰影融為一體。
一張無形的大網,在豬王踏入穀口的前一刻,徹底收緊。
“吼——!”
一聲充滿暴怒和驚疑的嘶吼,猛地在穀口炸開。
那頭巨大的野豬,終於從林子裡衝了出來!
它停在了距離瓶頸處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一股濃烈的白氣從它那長長的豬鼻子裡噴出,像兩道白色的箭。
它那雙被鬃毛遮擋的小眼睛裡,閃爍著嗜血和狡猾的光。
它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條它跑過無數次、自以為最安全的逃生通道,今天彌漫著一股讓它毛骨悚然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