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成了最磨人的一段。
那頭死豬壓在簡陋的爬犁上,沉得像一座小山。
陳放把粗麻繩在肩上勒出兩道深印,整個人幾乎弓成了蝦米,每一步都在雪地裡陷下去半尺。
韓老蔫在後麵掌著舵,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他時不時要用整個身體的重量去彆住爬犁,防止這大家夥在斜坡上翻滾下去。
快到山腳下,林子外麵那股熟悉的喧鬨,隱隱約約順著風飄了進來。
跟在旁邊累得吐舌頭的幾條狗,耳朵都警覺地豎了起來。
黑煞走到陳放身邊,用腦袋拱了拱他的腿,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沒事,到家了。”陳放騰出一隻手,在它腦袋上揉了一把。
兩人一爬犁,終於從最後一個山坡拐了出來,村口的景象豁然開朗。
隻見村西頭上,黑壓壓的全是人。
男女老少,幾乎全大隊的人都跑出來了,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往山林的方向望眼欲穿。
“回來了!”
“是陳知青和韓大爺!”
一個眼尖的後生扯著嗓子喊了一句。
人群立即湧了過來。
當他們看清爬犁上那東西的全貌時,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腳步齊刷刷地停住了。
那……那是一頭豬?
黑色的鬃毛根根倒豎,爬犁都被它龐大的身軀占滿了,兩條後腿拖在雪地上,劃出兩道駭人的溝。
一個婆姨手裡的針線笸籮“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線團滾了一地都沒人去撿。
“我的老天爺……”一個老漢使勁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這……這得有四百斤吧!”
“啥四百斤,我看五百斤都打不住!你瞅瞅那膘!”
死一樣的寂靜隻持續了三秒鐘,隨即被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徹底淹沒!
“打著了!真的打著了!”
“這麼大的豬王!咱們大隊有福了!”
幾個婆姨當場就激動得拍著大腿,眼淚都下來了。
這不光是肉,這是油!
是能讓一家人過個肥年的指望!
知青點的土屋裡,趙衛東把腦袋死死蒙在被子裡,可那震天的歡呼聲,像一根根釘子,紮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掀開被子,臉色鐵青地衝到窗戶邊,看到人群中央那個小山似的黑影,整個人都僵住了。
吳衛國等人也湊了過來,一個個麵如死灰。
“不……不可能……”趙衛東的嘴唇哆嗦著。
“他怎麼可能……”
人群中央,王長貴撥開眾人,快步走了過來。
他看到那頭死豬時,吧嗒著煙鍋的手都停在了半空,渾濁的眼珠子瞪得溜圓。
他繞著爬犁走了一圈,伸出煙鍋杆,在那身比鐵皮還硬的豬皮上敲了敲,發出“梆梆”的悶響。
“好!好小子!”王長貴轉過身,一把抓住陳放的胳膊,那隻布滿老繭的手,捏得格外用力。
“你可給咱們前進大隊,立了大功了!”
韓老蔫把獵槍往地上一頓,扯著嗓子吼了起來:“都彆光看豬!”
“今天這頭功,是這小子的!還有他這幾條狗的!”
“人家陳知青算準了豬王要從‘一線天’過,早就布好了陣!”
“我那兩條狗,就是跟在後頭瞎咋呼,壯個聲勢!”
“你們是沒瞧見!”韓老蔫的聲調陡然拔高。
“那豬王衝出來的時候,奔著踏雪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