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正好戳中了王長貴的肺管子。
每年開春,地剛翻好,種子剛下土,他晚上就睡不踏實。
就怕山裡那些餓了一個冬天的畜生下山,一夜之間,幾畝地的嫩苗能給你啃得乾乾淨淨。
“我打算這幾天,帶著狗,把村子周圍的山頭都巡一遍。”
陳放主動說出了自己的計劃,“摸清楚那些畜生的窩在哪,活動規律是啥。”
“能驅趕的驅趕,實在不行,就提前收拾了,免得禍害莊稼。”
這番話,條理分明,句句都敲在了王長貴的心坎上。
王長貴把煙鍋頭裡的灰燼磕乾淨,重新壓上煙葉,劃著一根火柴點著,吧嗒吧嗒地狠抽了兩口。
“行,這事就這麼定了。”
“你小子,心裡有數就行。”
王長貴吐出一口煙,又補了一句,“山裡的東西,邪性得很,彆仗著有幾條好狗就大意了。”
陳放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天也不早了,回去吧。”王長貴揮了揮手。
陳放轉身走出了大隊部。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知青點裡,李曉燕她們還在夢鄉裡,昨天那鍋兔肉的餘香似乎還飄在屋梁上。
陳放已經帶著他的犬隊,消失在了村頭的薄霧裡。
春天的山林,空氣裡滿是泥土和腐葉混合的腥甜氣息。
積雪在樹根下和背陰處頑固地盤踞著,但更多的地麵已經露出了它黑褐色的皮膚。
雷達一馬當先。
它的鼻子幾乎貼著地麵,那對大耳朵像兩麵小旗子,捕捉著風裡最細微的動靜。
追風跟在它身後不遠處,步伐穩健,不時地抬起頭,掃視著四周的地形。
磐石和黑煞一左一右,緊緊護在陳放身邊。
它們壯碩的身體讓腳下的爛泥發出“噗嗤”的輕響。
幽靈和踏雪則完全消失在了兩側的灌木與樹影之間,悄無聲息。
行進了約莫一個鐘頭,雷達突然停下腳步,喉嚨裡發出低頻率的“哼哼”聲。
陳放一擺手,整個隊伍瞬間連呼吸聲都輕了下去。
雷達正對著一片被踩得有些淩亂的雪地,那上麵留著幾串清晰的梅花狀蹄印。
陳放蹲下身,撚起一點泥土。
濕潤,帶著活氣。
蹄印邊緣的棱角還沒有被風磨平。
“剛過去不到半個鐘頭。”他心裡有了判斷。
追風已經走上前,和雷達並排站著。
它的目光越過蹄印,望向前方一處地勢略微抬升的緩坡。
那裡長滿了半人高的榛子樹叢,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追風回過頭,看了陳放一眼。
陳放讀懂了它的意思。
他伸出兩根手指,朝左邊和右邊分彆畫了個半弧。
追風立刻領會。
它對著幽靈和踏雪消失的方向,發出了兩聲幾乎聽不見的低沉嗚咽。
林子深處的陰影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