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乾事定定地看著陳放的臉。
那張年輕、清瘦的臉上,滿是真誠,找不到一絲一毫的虛偽和做作。
半晌,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臉上的驚愕變成了發自內心的欣賞。
“好小子!是個實在人!”
“不驕不躁,有自知之明!”
劉乾事重重地點了點頭,“行!你的想法,我明白了!”
“我一定原原本本地向張主任彙報!”
“你放心,公社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什麼時候你覺得自己學夠了,想來了,直接到公社找我!”
說完,他用力拍了拍陳放的肩膀,眼裡的欣賞幾乎要溢出來。
一個有本事的人不稀奇,一個有本事還不忘本、不貪功的年輕人,那才是真正的寶貝!
手扶拖拉機“突突突”地冒著黑煙開走了。
帶走了劉乾事,也把“陳放拒絕當乾部”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留在了前進大隊。
知青點,徹底炸了鍋。
“陳放!你是不是瘋了!”
李曉燕第一個衝了過來,眼睛瞪得溜圓,看著陳放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認識的怪物。
“那可是公社的乾部啊!吃商品糧的!”
“多少人打破頭都搶不到的機會,你就這麼……就這麼給推了?”
王娟也跟著跺腳,急得臉都紅了:“是啊陳放,多好的機會啊!”
“咱們做夢都想離開這兒,你……你怎麼就……”
吳衛國和瘦猴也湊了上來。
瘦猴掰著手指頭,嘴裡念念有詞:“公社乾部,一個月工資少說也得有二三十塊吧?”
“能買多少白麵饅頭……能買……”
他算不下去了,急得抓耳撓腮。
就連一向悶不做聲的李建軍也忍不住走了過來,語氣裡滿是費解。
“陳放,你……是不是有什麼彆的考慮?”
“這……這可不是小事。”
在他們看來,陳放的行為簡直無法理解,愚蠢到了極點。
陳放沒有解釋。
他隻是平靜地迎著眾人的目光,視線越過他們,落在了院子角落裡,那幾隻正警惕地望著這邊的犬獸身上。
他的眼神在那一刻變得無比柔和。
然後,他轉過身,走進屋裡,把那套嶄新的軍裝小心翼翼地疊好,整齊地放在枕邊。
接著,他拿出那本剛入手的《獸醫學》,借著煤油燈昏黃的光,專心致誌地看起來。
他的這種平靜,與周圍的喧囂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愈發讓其他人感到抓狂和不解。
夜深了。
知青點的喧鬨終於平息,隻剩下此起彼伏的鼾聲。
陳放悄無聲息地走出院子,徑直走向村東頭王長貴家。
院子裡,王長貴正坐在小馬紮上,一口一口地抽著旱煙,煙頭的火星在黑暗中一明一暗,顯然是在等他。
“書記。”
陳放走了過去,在另一個馬紮上坐下。
“想明白了?”王長貴吐出一口濃煙,沒有看他。
“沒什麼想不明白的。”
陳放的聲音很平靜,“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去。”
王長貴磕了磕煙鍋,轉頭看向他,渾濁的眸子在黑夜裡格外亮:“說說看,為啥不當這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