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蔫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
可他吐出的那口煙,混在黏稠的空氣裡,似乎讓這天兒更悶了。
陳放心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感,愈發沉重。
後頸的皮膚一陣陣發緊,像是被什麼東西盯上了。
他沒回屋,徑直走到知青點最偏僻的牆角,蹲了下來。
那裡,有一窩螞蟻。
此刻,這窩螞蟻已經徹底瘋了。
它們不再是零星地尋找食物,而是彙聚成一股股粗大的黑色“繩索”。
密密麻麻,沿著牆角粗糙的乾打壘土坯,堅定不移地向上湧動。
目標明確——屋簷下那根最高、最乾燥的橫梁。
螞蟻搬家,常見。
但這種傾巢而出、不顧一切、直奔最高點的決絕姿態,隻有一個解釋。
這不是要下雨。
這是要發大水!
陳放的瞳孔猛地一縮,心跳漏了一拍。
不行,必須親自去看看。
他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地名——月牙灣。
上次河狸築壩的地方。
那些天生的“水利工程師”,對水文的變化比任何人都敏感。
陳放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他走到院子另一頭,李建軍正坐在小馬紮上,滿頭大汗地編著一個破草筐。
瘦猴在旁邊無力地扇著蒲扇,嘴裡哼哼唧唧。
“建軍。”陳放開口。
李建軍抬起頭,咧嘴一笑:“陳放,有事?”
“我瞅著這天兒不對勁,心裡發慌。”
陳放指了指院門口那條淺淺的排水溝,“咱門口那條溝,再給它往下挖深半尺,咋樣?”
“挖溝?”
旁邊的瘦猴一聽,扇子都停了,“陳放,你沒發燒吧?”
“這天兒能把人烤出油來,還挖溝?嫌出的汗不夠多啊?”
李建軍卻沒半點猶豫,直接扔下手裡編了一半的草筐,抄起牆邊的鐵鍬:“行!陳放讓挖,那肯定有道理!”
說著,他狠狠瞪了瘦猴一眼:“你懂個屁!褲腰帶都快被汗泡爛了,還不多動動,趕緊搭把手!”
看著李建軍已經乾勁十足地在門口開挖,陳放心裡稍定。
他轉身回到狗窩旁。
黑煞、磐石它們感應到主人的情緒,都有些躁動不安。
陳放挨個摸了摸它們的頭,最後視線落在追風和雷達身上。
“追風,雷達,跟我走。”
一聲令下,兩條狗立刻從原地彈起。
這次進山,不為打獵,隻為勘察,這個組合最合適。
一踏入後山的地界,一股令人窒息的濕熱便撲麵而來。
林子裡,一片詭異的寂靜,連平日裡最能聒噪的夏蟬都閉上了嘴。
風吹過樹葉,也隻是發出“沙沙”的悶響,聽著讓人心煩意亂。
一向活潑好動的雷達,此刻也反常地收斂起來。
它緊緊貼著陳放的小腿,喉嚨裡發出連續不斷、充滿不安的“呼嚕”聲,那對大耳朵瘋狂轉動,捕捉著每一絲異常。
走了不到半小時,陳放猛地停下腳步,豎起耳朵。
追風也同時停下,全身肌肉瞬間繃緊。
在風聲之下,隱隱約約傳來極其低沉、而且連綿不絕的“嗡嗡”聲。
那不是水聲,也不是風聲。
那聲音,像是從大山深處傳出來的,是山體內部無法承受某種壓力時發出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