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韓老蔫嘴裡嚼花生的動作,猛地停住了。
他端著酒盅的手,就這麼僵在了半空中。
臉上的醉意和紅光,肉眼可見地褪了下去。
他緩緩地放下酒盅,一雙渾濁卻銳利的老眼,警惕地掃了一眼門窗,確認都關得嚴嚴實實。
然後,他才把視線重新落回陳放臉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股子寒氣。
“小子,這事可不興瞎打聽。”
“山裡的事,知道得越多,有時候死得越快。”
陳放看著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知道是找對了方向。
他沒有被韓老蔫的警告嚇住,反而身體微微前傾,盯著老獵戶的眼睛,把自己的觀察描述得更加細致。
“韓大爺,那不是普通的燒焦味。”
“那股味兒,很尖銳,很刺鼻。”
“就那麼一小會兒,我聞了之後,喉嚨就發乾發澀,像是被什麼東西刮過一樣。”
“跟燒木頭、燒皮毛的味道,完全是兩碼事。”
隨著陳放的描述,韓老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當陳放說到“喉嚨發乾發澀”時,韓老蔫猛地一拍大腿!
“啪!”
一聲脆響,把裡屋的韓嬸子都驚得探出頭來。
“當家的,你這是咋了?”
“沒事!你睡你的!”韓老蔫不耐煩地吼了一句,又把頭扭了回來。
他整個人湊了過來,幾乎是貼在了陳放的耳邊,那聲音壓得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卻帶著無法抑製的驚駭和顫抖。
“你說的這個味兒……這個味兒……”
“我……我年輕的時候聞到過!”
“解放前!那會兒我還跟師傅在山裡頭轉悠,就聞到過一模一樣的味兒!”
陳放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屏住呼吸,等著韓老蔫的下文。
“山裡頭,有那麼一幫子人,不打獵,不采參,專門在最隱蔽的山溝裡頭活動,神出鬼沒的。”韓老蔫的喉結滑動了一下,聲音更低了。
“他們叫‘點金客’!”
“就用一種黃澄澄、冒著煙的藥水,能把石頭都給燒化了,聽我師傅說,那玩意兒叫‘化骨水’!”
化骨水!王水!
這三個字如同閃電,瞬間劈開了陳放腦中的所有迷霧!
王水,濃硝酸和濃鹽酸的混合物,是少數幾種能夠溶解黃金的液體之一。
而在土法提純的過程中,會產生大量的二氧化氮等劇毒氣體。
那股刺鼻、尖銳、讓喉嚨發乾發澀的氣味,正是這些化學氣體的味道!
“那些‘點金客’,都是些亡命之徒,手上不乾淨,心比狼都黑,手比狼都狠!”
韓老蔫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忌憚,“為了搶一塊金疙瘩,殺人埋屍是常有的事。”
“不過,解放後,剿匪的部隊進山,早就把他們當土匪給清乾淨了!”
“這幾十年,就再也沒聽說過!”
韓老蔫靠回炕沿上,端起酒盅,手卻抖得厲害,連喝了好幾口,才勉強把心頭的驚懼壓下去。
“陳小子,你聽我一句勸。”
他臉色煞白地看著陳放,“這事,你就當不知道!爛在肚子裡!那些人,不是咱們惹得起的!”
陳放沒有說話。
他的手指,在粗糙的酒盅邊緣,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