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死亡悲痛的隻有家人。
榮耀也與彆人無關。
衛時覺的行為有個好處,英國公派兒子出去轉了一圈,呈纓被接回伯府彆院養胎。
另一位美人的傷神,除了她自己,也沒人能看到。
朝廷正月二十才開衙,京城已進入會試時間,所有人都在有意隔絕各種雜務,四千人的生死也無法撼動會試。
大年初二下午。
李永芳護送穆庫什回到舊都薩爾滸城。
距離撫順不過四十裡,山裡山外之彆。
穆庫什被正骨,但右臂無法動彈,強迫自己保持清醒,把衛時覺的廢話和正經話都交代一遍,左手在地圖拿炭筆開始畫各種圈圈。
很快,三大臣和大貝勒就來了,另外三個貝勒遠在遼南。
眾人看著穆庫什畫圈的結果,個個眉頭緊鎖。
寬甸、通遠、新安、撫順、界凡、古勒、赫圖阿拉,全是規則的小圈。
遼陽、沈陽、鳳凰城是兩個規則的雙層圈圈。
薩爾滸、界凡、撫順,還有三個方框。
此外,柳條、清河、鬆樹、孤山、連山,等山中軍堡也是小圈,但中間有個叉叉。
找規律時間,大營很安靜。
洪敷教和黑雲鶴等人不知條件,看到圈圈一頭霧水。
女真眾人熟知這些城的區彆,自然很容易找到共同點。
小圈圈有大軍。
雙層圈圈是遼南、遼中、遼北核心。
框框是兵馬糧草。
圈圈帶叉叉,可能是為了繞路或者作戰,確實都有小規模兵力駐守。
眾人略微吃驚。
穆庫什確定自己沒記錯,開口說道,“父汗,女兒到柳條寨才知道,薑弘立派了一個人進遼陽,難怪衛時覺說會讓他後悔,女兒沒看到使者,應該是此人背叛。”
努爾哈赤直接搖頭,“薑弘立不知朕在薩爾滸城過年,不知糧草在哪裡,他更不知道。”
何和禮順勢插嘴道,“大汗,明狗有點道道,能猜到糧草在薩爾滸。”
努爾哈赤輕哼一聲,“彆給朕洗臉了,他肯定翻看過遼陽的文檔,至少是個認真讀書的性子,他說的很清楚,朕就是刻板。薩爾滸乃朕進入遼東的象征,確實有利於軍心,就是為了開春出兵。”
大貝勒代善冷眼瞟向李永芳,“為何不阻攔援兵?”
何和禮搖搖手,“大貝勒,這不是永芳的錯,二百斥候無法攔住七百人,且明軍是來找死,我們無需賠人。”
代善立刻道,“父汗,兒臣三千人…”
還沒說完,被努爾哈赤冷冷瞥了一眼,閉嘴了。
何和禮輕咳一聲,“大汗,明官給遼陽送來糧食和火藥,糧食頂多吃三天,沒什麼意思,火藥是讓他們毀掉遼陽並自裁,可能刺激了少爺的逆反性子,他明顯想去朝鮮,若庇佑上萬漢民到朝鮮,家裡人運作也許會脫罪。”
努爾哈赤點點頭,“沒有戰馬,在平原活不了,若是入山,殺馬就有一個月的糧,必定會提前準備肉乾,大片煙火不可能躲過探子的眼睛和鼻子,可哪天動身呢?大軍去多了浪費,去少了沒用,他還真說對了,朕是窮鬼,精打細算,依舊捉襟見肘。”
扈爾漢跟著道,“我們得隔絕流民到遼陽,二百人不夠。”
安費揚古也點頭,“至少需要兩千人,若他們在遼陽二十天,等於損失五千兵力出擊遼西。”
努爾哈赤仰頭哈哈大笑,“愚蠢,你們還認真了,他說朕騎馬趕路、下馬作戰不是兵法,可朕靠速度取得薩爾滸大捷。
兵貴神速,說易做難,朕用了二十年才做到,一個紙上談兵的趙括哪能懂兵事艱難,會讀書不等於會指揮。
派五百人,不用去山腳攆流民,每天繞著遼陽轉圈就可以,那裡是大金的都城,豈容宵小放肆。”
三大臣立刻躬身,“大汗聖明!”
旁邊的代善雖然躬身,卻斜眼瞥了三人一下,暗罵一堆老骨頭,父汗就是被哄聖明了。
“父汗,您的孫子嶽托機警…”
努爾哈赤搖手打斷代善,淡淡說道,“扈爾漢帶四百人去吧,李永芳作為副將,漢人喜歡玩小聰明,擦亮眼、彆上當。
同時探探遼西,若不出意外,正月至少還有兩場雪,糧草可帶十三天,他們殺馬有糧,就算熬到二月,大軍順路可破,不殺馬大雪會殺死他們。”
“微臣遵旨。”
努爾哈赤坐著,老神在在補充道,“圖爾格死了,他擔心明軍去朝鮮,這隻是個可能,是他們的一個想法,警惕歸警惕,彆一驚一乍,遼南還有兩萬大軍呢,想在山中繞行,衣食不可能解決,盯著糧食思考即可。
熊廷弼和王化貞給遼陽送去大量火藥,明軍一定會焚城,正好朕看著彆扭,開春後漢人自己來償還,斥候一日一報,朕一個月後清算明軍。”
“大汗聖明,臣等告退!”
努爾哈赤等所有人離開,睜眼看著桌上的地圖。
遼陽、沈陽的圈圈讓他眼皮一陣跳,食指關節敲敲桌子,神色並沒有咬牙切齒,而是充滿嘲諷的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