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逋沒去看處決現場,他與林浣等人隨山君指引,來到安置的宅院,整理行李。
杜長纓急匆匆跑過來:“主公,你快去勸勸崔大人,已經殺兩百人了。”
“晚矣,這時候誰去也無用。”
“可眼下除了主公,誰能勸得動崔大人?”
“你可知崔玉為什麼要殺那些士人?”
“他們這些人讀書讀傻了,書生意氣而已。”
李逋笑著搖頭,在門檻上坐下:“若說他們傻?普天下就沒有聰明人。本縣士子共提三點要求,一、不服苦役。二、選拔官員五成都要出自本地人。三、官員選拔,需采用儒家經典。這三個要求,要是換任何人,可能做的比崔玉還要過分。”
“可,可隻憑武力恐難教人折服。”
“那我問你,假如有一天北麵的胡人入侵中原,占據中洲後強令子民髡頭鑿麵,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胡人入主中原?從古至今沒聽過。”
“我是說假如。”
“那我也不剃發。”
“可他們若說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你怎麼辦?”
“敢!我一刀劈死他們。”
“有骨氣,但你再有骨氣,脖子也沒鋼刀硬。武力不能叫人折服,那是因為暴力的程度還不到,解決眼前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解決人。殺第一代,訓化下一代。在他們眼中,百姓似野草無異,反正燒死一茬又一茬。”
杜長纓不解:“可是,這跟那些士子有什麼關係?”
李逋道:“當今世道,你既無顯赫門第,又非蠱修強者,卻還妄想做官享福、當人上人,那就隻有精通數道,成為一名演軍數師。在生存麵前,實用性才是第一位。這道理,難道他們不懂?非也,隻是畫地為牢,自欺欺人罷了。”
杜長纓撓頭:“可我覺得他們說的話,好像幾分道理?”
李逋道:“大道至簡,本就在人心——孝敬父母、不傷同類、懷有同情心與勇氣,這些都是大部分人與生俱來的本能。那些儒生不過是用華麗辭藻把這些道理重新包裝,難道這就成為新的學問?此舉與小偷何異?隻不過行竊時戴了張好看的麵具罷了。”
他啐了一口:“什麼君子小人?少扯這些虛的!翻來覆去,歸根結底不過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
見杜長纓不語,李逋歎道:“扯遠了。”
杜長纓卻若有所思,忽然問道:“主公,那有什麼法子能一直長治久安嗎?”
李逋苦笑道:“縱觀宇宙星河,凡無造物主指引的文明,若自身未能孕育出絕對理性的繼承者,皆難逃徹底消亡的命運。”
杜長纓道:“不懂。”
李逋道:“其實我也不懂,隻是複述前人文章而已。”
杜長纓不知該如何接話,忽見慕容燼回來,才想起正事,猛地一拍大腿:“壞了!那些書生!”
慕容燼道:“不必去了,行刑已經結束。”
杜長纓問:“那些書呆子同意服役了?”
慕容燼搖頭,道:“這、不好說。”
等到第二天,大部分的學子們依舊靜坐抗議。
當地有一個叫的周文定的秀才,瞧準時機,糾結十幾名學業上不得誌的好友,這些人都是沒有上街參與遊行的學子。他們在崔玉府邸前聚集,脫下儒冠儒袍,點起大火,將詩書儘皆丟入火中焚燒。
崔玉聽聞此事,立刻接見他們。
周文定大喊:“男兒當誌報國,豈讓儒冠誤身!在下周文定,願遵大將軍令,自願服役,且不要朝廷一文錢。”
崔玉秉著千金買馬骨的姿態:“來人,封周文定為督城錄事參軍。”餘下眾人皆受到賞賜和封官。
於是,自辰時起,這周文定就帶著兩隊士卒,挨家挨戶的搜查,驅趕士子、同窗、好友、恩師前往工地服役,凡違令者鞭二百,連坐抄家,其下手狠辣,攪的縣內大亂。
但此刻,李逋並不知道這些情況。
因為天還沒亮,他便帶著林疾趕到雙煬城,一是要見王猛,二是要利用城內楊氏留下的武器工坊,製作燧發槍的零件。
李逋問王猛:“什麼時候回來?你不在身邊,問東西都找不到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