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暮色溫柔,塞納河水倒映著兩岸初亮的燈火,流淌著一種撫平驚悸的寧靜。蒙馬特高地邊緣的老公寓裡,燈光比往日更暖幾分。念安已經在小床上沉沉睡去,懷裡抱著蘇晚新給他買的、印著小蒲圖案的安撫毯,眼角還殘留著一點點下午受驚後的濕意,但呼吸已然均勻。
蘇晚輕輕帶上兒童房的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一下午強撐的鎮定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細微卻持續的戰栗。魏友泉那雙深不見底、瞬間掀起狂怒風暴又歸於死寂的眼睛,像烙印一樣刻在她腦海裡。他撿起風車遞給陌生孩子時那漠然的態度,比任何威脅都更讓她感到一種徹骨的寒意——那是一種徹底被排除在他世界之外的、無關緊要的漠視。
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街道上相擁散步的情侶、嬉笑追逐的孩子,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和後怕悄然攫住了她。她真的能永遠護住念安嗎?在那個男人絕對的力量和權勢麵前,她的畫筆和堅持,是否脆弱得不堪一擊?
“晚晚?”陳哲溫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還沒走,正將一杯冒著熱氣的薰衣草茶放在小茶幾上,“念安睡了?”
“嗯。”蘇晚轉過身,接過茶杯,溫熱的瓷壁熨帖著她冰涼的指尖,“今天…謝謝你,陳哲。”她的感謝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
“跟我還客氣什麼。”陳哲看著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色,鏡片後的眼睛裡滿是擔憂。他沒有追問市集上那突如其來的混亂,隻是安靜地陪她站著,看著窗外的夜景。“市集主辦方那邊我聯係過了,他們很抱歉發生了意外,提出可以補償損壞的書籍和…”
“不用了。”蘇晚打斷他,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隻是意外。我不想再和那邊有太多牽扯。”她需要將今天發生的一切,連同那個男人的影子,徹底封存起來。
陳哲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好,聽你的。”他頓了頓,聲音更溫和了些,“晚晚,我知道你習慣什麼事都自己扛。但有時候,身邊有人能分擔一點,或許會輕鬆些。”他的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和真誠的關切,“比如…下個月念安幼兒園的親子科學展,如果你忙不過來,我很樂意給念安當‘臨時科學顧問’。”
他的提議體貼而自然,沒有越過朋友的距離,卻清晰地傳遞著更進一步的意願。暖黃的燈光落在他溫潤的側臉上,空氣裡薰衣草的香氣和著他身上乾淨的氣息,營造出一種令人安心的氛圍。
蘇晚的心微微一動。一股暖流混合著複雜的情緒悄然蔓延。她看著陳哲真誠的眼睛,再想到念安睡著前還嘟囔著“要和陳哲叔叔一起做火山噴發”的期待小臉,一直緊繃的心防似乎鬆動了一絲縫隙。
或許…她真的可以嘗試著,讓一點點外界的溫暖照進來?為了念安,也為了自己不再那麼孤立無援?
她捧著溫熱的茶杯,指尖的寒意漸漸被驅散。良久,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疲憊和淡淡的感激:“好啊…那,就麻煩你了,陳哲。”
陳哲的眼中瞬間綻放出明亮的光彩,笑容加深:“是我的榮幸。”
窗外,巴黎的夜色溫柔沉靜。公寓裡,暖意悄然滋生,試圖愈合著白日那場冰冷邂逅留下的細微裂痕。
香港,半山魏家老宅。
與巴黎的寧靜截然不同,此地的空氣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巨大的水晶吊燈將餐廳照得亮如白晝,長長的紅木餐桌上擺放著精致的銀質餐具和珍饈美饌,卻絲毫無法緩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魏友泉坐在主位,慢條斯理地用著湯匙,動作優雅標準,如同精密儀器。他穿著深黑色的定製西裝,每一顆紐扣都扣得一絲不苟,領帶係得端正冷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咀嚼的頻率都保持著恒定,仿佛不是在享受美食,而是在完成一項必要的生理程序。
魏夫人坐在他對麵,保養得宜的臉上妝容精致,嘴角維持著得體的弧度,眼神卻銳利如刀,一次次地掃過兒子冷硬的側臉。魏老爺子坐在主位另一側,麵色沉鬱,手中的銀質餐具偶爾碰到骨瓷盤沿,發出清脆卻刺耳的聲響。
“林老昨天又親自打電話來了。”魏夫人終於忍不住,放下湯匙,聲音帶著刻意維持的平靜,卻難掩其下的焦灼,“問了問薇拉最近的情況,也…關心了一下你的行程。”薇拉是林薇的英文名。“聽說你前天突然從巴黎回來了?項目不順利?”
魏友泉眼皮都未抬一下,舀起一勺清湯,聲音平淡無波:“項目進展正常。臨時有彆的安排。”
“什麼安排能比和林家的關係更重要?”魏夫人的聲音拔高了一度,又立刻壓下,指尖無意識地捏緊了餐巾,“友泉,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該定下來了。薇拉那孩子等了你這麼久,林家和我們家…”
“媽。”魏友泉打斷她,放下湯匙,發出輕微的“叮”一聲。他終於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母親,深潭般的眸子裡沒有任何情緒,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迫感,“食不言,寢不語。這是您從小教我的規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魏夫人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規矩?!”魏老爺子猛地將手中的叉子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的杯盤都嗡嗡作響!他臉色鐵青,胸膛劇烈起伏,“魏友泉!你現在跟我講規矩?!魏家最大的規矩就是傳承!就是穩定!你告訴我!你拖了這麼久!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給林家、給我們一個明確的交代?!那個林薇有什麼不好?!你到底在等什麼?!難道外麵…”
“父親。”魏友泉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卻像冰冷的金屬,瞬間切斷了老爺子即將爆發的怒吼。他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動作一絲不苟。“魏氏的股價今天收盤漲了三點二個百分點。東歐項目的二期資金已經全部到位。下周我去紐約,談北美新能源的合作框架。”他報出一連串冰冷的數字和行程,目光掃過父母因震怒和不解而僵硬的臉,“這些,才是現在需要關注的‘交代’。”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前襟,動作流暢而冷漠:“我吃飽了。你們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