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來自佩斯畫廊的郵件,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蘇晚試圖維持的、脆弱的平靜。她沒有立刻回複,任由它像一團幽藍的火焰,在收件箱裡靜靜燃燒,灼烤著她的猶豫。
接下來的幾天,她依然儘力扮演著好媽媽和好伴侶的角色,但心神不屬。陪念安搭積木時,她會看著那些彩色的方塊,聯想到展覽空間的幾何分割;聽陳哲談論律所趣聞時,她的思緒會飄向亞太地區迥異的文化語境和布展挑戰。那種創作的衝動,那種渴望被更廣闊舞台認可的野心,如同被壓抑的火山,在她刻意維持的溫順表麵下蠢蠢欲動。
陳哲察覺到了她的魂不守舍。他沒有點破,隻是在一天晚上,念安睡熟後,將一份打印好的資料輕輕放在她麵前的茶幾上。
蘇晚低頭看去,是一份關於新加坡幾所頂尖國際學校的詳細介紹、課程設置、入學要求以及生活環境評估,甚至還包括了一些華人藝術社群的聯係方式。資料詳儘得超乎想象,顯然是花了大量心思搜集整理的。
“這是……”蘇晚愕然抬頭。
陳哲坐在她對麵,燈光在他溫和的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眼神平靜而認真:“佩斯畫廊的亞太巡展,首站是新加坡,對吧?我看過他們的初步計劃,周期不短。如果你決定接下這個項目,我和念安可以陪你一起去。”
蘇晚徹底愣住了,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澀而滾燙。她以為他會反對,會再次重申念安需要穩定環境,會用那種溫柔的、卻讓她倍感壓力的方式挽留。
“你……你說什麼?”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新加坡。”陳哲重複了一遍,語氣堅定,“念安的教育不能耽誤,但也不是沒有變通的辦法。新加坡的教育資源很好,環境也適應,我可以向律所申請一段時間的遠程辦公或者短期外派。雖然會有些麻煩,但並非不可能。”
他看著她,目光深邃:“晚晚,我不想成為你的選擇題。那天我跟你談,是希望我們共同麵對問題,找到解決方案,而不是讓你一個人痛苦地壓抑自己,磨掉你身上最閃光的東西。那不是我愛的蘇晚。”
他拿起那份學校資料,遞到她麵前:“我希望你能飛,但不想你飛得孤獨。如果天空是你的方向,那我和念安,可以試著成為你的雲,陪你一起飄,而不是拴著你的那根線。”
淚水毫無預兆地湧上蘇晚的眼眶,模糊了眼前陳哲清晰而堅定的麵容。她一直以為他想要的是一個安穩的、圍繞著他和家庭旋轉的蘇晚,原來不是。他愛的是那個完整的、包括事業野心在內的她。他正在用他力所能及的方式,為她搭建一個可以兼顧家庭與夢想的、移動的支點。
這個支點,不像魏友泉提供的那麼強大無敵,可以掃清一切障礙,卻更溫暖,更真實,更讓她感到被理解和支撐的力量。它是一個伴侶能給出的、最珍貴的承諾——我或許無法替你飛翔,但我願意調整自己的軌跡,努力與你並肩。
“陳哲……”蘇晚的聲音哽咽,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
陳哲起身,走到她身邊,將她輕輕擁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發:“彆哭。我們是一家人,有問題就一起解決。隻是下次,彆自己一個人硬扛,好嗎?”
蘇晚在他懷裡用力點頭,眼淚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那一刻,紐約的星光、佩斯的邀約、創作的瓶頸、內心的撕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這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裡,找到了暫時的安放。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然而,就在蘇晚內心天平因為陳哲出人意料的包容和支持而劇烈傾斜,幾乎要做出決定時,現實卻再次展現了它複雜莫測的一麵。
幾天後,她接到格倫伯格基金會轉來的一個緊急通訊。佩斯畫廊亞太區負責人親自與她通話,語氣興奮地通知她,巡回展覽的預算和規模得到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匿名讚助人”的額外鼎力支持,金額遠超預期。這意味著展覽可以啟用更頂尖的技術、更廣泛的宣傳、甚至可以在計劃外增加一站東京的展覽。
“蘇小姐,這簡直是夢幻般的助力!”負責人在電話那頭難掩激動,“這位讚助人指定要求資源向您的作品傾斜,確保達到最完美的呈現效果。他對您的才華有著非同一般的信心。”
匿名讚助人。
非同一般的信心。
蘇晚握著電話,手指冰涼。她幾乎不需要猜測是誰。魏友泉。他再次出手了,以一種更龐大、更無法拒絕的方式。他不僅為她打開了門,現在甚至開始為她鋪就一條鑲滿鑽石的跑道,讓她想不飛都不行。
他似乎算準了她會在家庭與事業間掙紮,於是用這種絕對的力量,直接將她傾向事業的那一端壓上無法撼動的砝碼。
陳哲提供的,是充滿愛意與犧牲的、移動的“雲”。
魏友泉提供的,是冰冷而高效的、直達頂峰的“火箭推進器”。
她該如何選擇?
接受陳哲的方案,意味著他們全家要麵臨環境的變動、工作的調整、生活的適應,這是一個充滿未知和挑戰的、需要共同奮鬥的過程。
接受魏友泉無形中鋪就的道路,她幾乎可以心無旁騖地專注於創作,享受最頂級的資源,以最耀眼的姿態完成這次巡展,事業再上一個台階,但代價是……她將更深地欠下那個男人的“投資”,與他那無形的網纏繞得更緊。
蘇晚站在畫室裡,看著窗外巴黎灰藍色的天空。一邊是愛人溫暖的、帶著煙火氣的掌心;一邊是那個強大莫測的男人為她劃下的、冰冷而璀璨的星河。
陳哲的支點,給了她選擇的勇氣。
而魏友泉的推進器,卻讓這個選擇本身,變得更加沉重和艱難。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畫筆,卻不是在畫布上作畫,而是在一張白紙上,緩緩寫下了兩個詞:
「移動的雲」
「無形的網」
然後,在它們之間,畫上了一個巨大的、顫抖的問號。
她的支點,似乎找到了。
但腳下的路,卻仿佛分成了兩條,一條溫暖而崎嶇,一條冰冷而平坦,都通往未知的遠方。
她該走向哪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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