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日的死寂,那籠罩諸天的灰色巨幕,再次無視下方時空的紛擾與祈盼,準時亮起。它仿佛一位絕對中立或者說絕對冷漠)的裁判,對康熙時空因胤禵之死而引發的軍隊騷動、權力真空以及隨之而來的血腥清洗,沒有流露出半分關切。在它那超越凡俗的視角中,王侯將相的隕落,或許與螻蟻的生死並無本質區彆。
冰冷的電子音,以一種毫無波動的、宣讀既定事實的語調,開始了新的播報。這聲音直接作用於所有生靈的意識深處,不容置疑,不容回避:
【基於康熙時空現有權力結構變更及候選人資格空缺現狀,現發布通報。】
【該時空原愛新覺羅·玄燁康熙)一係法統已因內部變故終結。經檢測,現有權力核心——議政王大臣會議——已形成有效決議,推舉代善後代、康親王崇安為新任君主。為強調政權延續性及撥亂反正之意圖,新朝年號將追溯並沿用清太祖努爾哈赤之‘天命’年號,本年度定為天命九十九年。該時空官方標識自此更改為【天命時空】。】
【經詢證,新任君主崇安已明確表示,拒絕承接‘洪秀全’候選人身份及相關權責。此選擇符合規則框架內之自由意誌條款。】
【依據《候選者異常退出及資格繼承補充規則》第七款,當某一時空出現候選人資格空懸,且無合法繼承人主動承接時,係統將啟動資源回收與再分配程序。現裁定:複活原候選人愛新覺羅·胤禛版洪秀全,其靈魂印記及關聯數據已自歸檔庫中提取並重新載入。其名下所有剩餘軍事單位、武器裝備、戰略物資等,即刻解除凍結狀態,全部權限轉移至複活個體胤禛版洪秀全名下。傳送程序準備就緒。】
這則通報,沒有情感,沒有評價,隻有條分縷析的規則執行。它將一個帝國的更迭、一個年號的啟用、乃至一個死者的複活,都描述得如同清點庫存、轉移權限一般平常。
然而,正是這種超越生死的、近乎機械的規則執行力,才蘊含著令人靈魂戰栗的絕對力量。它向所有時空宣告:在這場遊戲中,凡俗的生死倫常、權力更迭,或許都並非不可逾越的界限。真正的核心,始終是那淩駕於一切之上的、冰冷而絕對的“規則”。
這則冰冷的通告,如同在三位“洪秀全”候選者不包括即將複活的胤禛)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卻不是尋常的波瀾,而是顛覆認知的滔天巨浪!
鄭仁坤廣州):他原本正意氣風發地檢閱著那些金發碧眼的“十字軍團”,享受著“萬邦來朝”的虛幻榮耀。天幕的聲音傳來,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中的教義冊子“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複……複活?”他喃喃自語,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收縮。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使命感衝上了他的頭頂,他猛地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整個天空,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朕明白了!朕終於明白了!天兄耶穌基督曾死而複生,三日複活,彰顯神之大能!朕乃天父次子,與天兄同源,自然亦享有此超越生死之權柄!此非妖術,此乃神跡!是上帝對我等聖戰的最大恩典與印證!”他看向身邊那些同樣被驚呆的西洋將領和傳教士,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癲狂的自信:“爾等看見否?這便是真神之力!追隨於朕,便是追隨永生!”這一刻,他不再僅僅是一個利用宗教的起義領袖,而是真正開始相信自己是行走在人間的神隻。
朱慈炯北京):他正在批閱關於衛所屯田的奏章,計算著何時能練成三十萬大軍。天幕的聲音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執筆的手猛地一顫,朱筆在奏章上劃出了一道難看的紅痕。他緩緩抬起頭,望向殿外那灰色的天幕,臉色先是煞白,隨即湧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紅。“死而複生……胤禛……他竟能回來?”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竄上來,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他之前所有的謀劃——鞏固北方、積蓄力量、南下統一——都建立在“人死不能複生”這個最基本的認知上。可如今,這個基石被徹底動搖了!如果“洪秀全”可以複活,那他這個“上帝次子”的身份,豈不是擁有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退路?不,這甚至不是退路,而是……一種近乎不朽的可能!但同時,這也意味著他的敵人,也可能擁有同樣的機會!巨大的誘惑與更巨大的恐懼交織在一起,讓他心亂如麻,原先清晰的戰略藍圖,瞬間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迷霧。
朱由校明末北京):他剛以高超的政治手腕完成了對包括羅汝才在內的五支“天賜軍團”的分封驅策,正自詡將亂局掌控於股掌之間。天幕的播報傳來,他嘴角那絲智珠在握的微笑瞬間僵住,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措手不及的愕然。“複活規則……竟還有此等規則?!”他發現自己之前對天幕規則的理解還是太膚淺了!他能夠憑借皇帝身份強行繼承洪承疇的洪秀全資格,本以為已經鑽了規則的空子,占儘了便宜。可這“複活”條款,完全是不講道理的降維打擊!這意味著,哪怕他將來費儘心力消滅了某個對手,對方也可能在特定的規則下卷土重來!這讓他精於計算的政治家思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胤禛複活……他會出現在何處?擁有多少兵力?會對朕……構成威脅嗎?”一股強烈的、對未知的忌憚,取代了他剛剛因為穩定內部而升起的些許安心。他意識到,這場“遊戲”的殘酷性和不可預測性,遠超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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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位立於不同時空權力頂端的“洪秀全”,在此刻,因“複活”二字,同時感受到了自身認知被碾碎的震撼。他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卷入的,是一場凡俗智慧難以度量的、真正意義上的“神”之角逐。而規則的製定者天幕),其意圖與底線,依舊深不可測。
這石破天驚的消息,在乾隆嘉慶)與道光時空,並未引發歡呼,反而如同兩塊千斤巨石,沉沉地壓在了兩位在位皇帝的心頭,帶來一片死水般的沉默,以及沉默之下翻江倒海的怨懟。
乾隆時空:
養心殿內,檀香依舊嫋嫋,卻驅不散那令人窒息的壓抑。太上皇弘曆揮手斥退了所有太監宮女,獨自一人麵對著牆壁上那幅莊重肅穆的世宗憲皇帝雍正)朝服像。畫像上的雍正目光銳利,不怒自威,仿佛正穿透時光凝視著他。
“皇阿瑪……您……您真是給兒臣出了好大一道難題啊……”乾隆的聲音乾澀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一生標榜“孝道”,以“十全武功”和承襲父祖基業為榮,可如今,他那以勤政、冷酷、維護大清統治著稱的皇阿瑪,竟然成了天幕認證的“反賊”,更要“死而複生”!
這已不僅僅是打臉,這是將愛新覺羅皇室的尊嚴、他將“十全老人”的虛榮,連同那套精心維護的“君權神授”外衣,一並撕得粉碎,扔在泥地裡踐踏!他仿佛已經看到,史官那支猶豫的筆,後世那嘲諷的目光。一股邪火在他胸中左衝右突,卻無處發泄。他想指著畫像怒罵,想將滿殿的瓷器砸個粉碎,但最終,他隻是頹然坐倒在禦座上,用手捂住了臉,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低吼:“您這一回來……讓兒臣……讓這大清……情何以堪?!您這不是在幫子孫,您這是在……掘大清的根啊!”
道光時空:
軍機處的值房裡,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剛剛還在為南京新明與廣州太平軍和江西“楚逆”焦頭爛額的道光皇帝旻寧,在聽到天幕播報的瞬間,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手中的軍報飄然落地。
“……複活……世宗憲皇帝……?”他喃喃自語,臉色灰敗得如同金鑾殿外的積雪。一個洪秀全、一個“朱明”再起已經讓他心力交瘁,如今再加上一個“複活”的、身份尷尬至極的祖宗?!這已非尋常的內憂外患,這是倫理的崩塌,是正統性的徹底混亂!
他甚至可以預見到,那些蠢蠢欲動的地方督撫、那些心懷異誌的滿漢大臣,會如何利用這位“複活”的世宗皇帝大做文章!屆時,他愛新覺羅·旻寧這個皇帝,將置於何地?是認?還是不認?認了,等於承認朝廷一直在剿滅的“洪秀全”中有自家祖宗,威嚴掃地;不認,便是數典忘祖,同樣威信全無。
“唉……”一聲長長的、充滿了無儘疲憊與絕望的歎息,從道光皇帝口中吐出。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屋頂的藻井,仿佛在那繁複華麗的圖案中,看到了大清國運正在急速墜落的軌跡。他節儉,他勤政,他試圖力挽狂瀾,可麵對這接踵而至、一波狠過一波的衝擊,他隻覺得深深的無力。這位“複活”的祖宗,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連掙紮的力氣都快消失了。
此外還有一位沒有權力的嘉慶皇帝,他們三人在這天幕帶來的“神跡”麵前,感受不到絲毫喜悅,隻有被命運或者說被祖宗)無情捉弄、連累的憤懣與深深的無力感。他們此刻心中共同的呐喊便是:祖宗,您可真是害苦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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