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院文藝活動的喧鬨聲裡,沈廷舟其實早到了一刻鐘。他本是受廠長委托,來看看家屬院活動的組織情況,卻沒想到剛找了個角落坐下,就看到林曉棠帶著妹妹在舞台邊練習歌詞。
小姑娘攥著皺巴巴的歌詞紙,一字一句跟著姐姐念,林曉棠則耐心地幫她糾正發音,陽光落在兩人身上,透著股尋常人家的溫暖。沈廷舟原本隻是隨意看著,可當趙莉莉帶著挑釁走近時,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沉了下來。
他清楚趙莉莉的性子——仗著父親是財務科科長,在廠裡向來蠻橫。果不其然,沒幾句對話,趙莉莉就伸手去搶林曉梅的歌詞,姿態囂張。沈廷舟下意識地想站起身,卻看到林曉棠把妹妹護在身後,語氣平靜地跟趙莉莉對峙。
沒有歇斯底裡的爭吵,也沒有委屈巴巴的辯解,她隻是清晰地指出“這是曉梅的節目”,甚至在趙莉莉拔高聲音吸引眾人目光時,還能保持鎮定,試圖講道理。這份冷靜,讓沈廷舟有些意外——換做廠裡其他年輕人,遇到這種當眾搶機會的事,要麼氣得紅臉,要麼直接鬨僵,可林曉棠卻像塊穩當的石頭,不慌不忙地護著自己的人。
後來李嬸妥協,趙莉莉得意地走上舞台,沈廷舟注意到林曉棠的手指悄悄攥緊了衣角,眼底閃過一絲心疼,卻沒再上前爭執。她隻是蹲下身,輕輕擦掉妹妹的眼淚,聲音放得極柔:“沒事,曉梅,姐下次陪你一起表演,比她還精彩。”
那一刻,沈廷舟忽然覺得,這個總是低著頭認真整理文件的姑娘,比他想象中更特彆。她不是沒脾氣,隻是懂得在合適的時機收斂鋒芒;也不是懦弱,隻是不想讓家人在眾人麵前難堪。這份通透和隱忍,遠超同齡人的成熟。
台上趙莉莉的表演開始了,扇子舞得花哨,歌聲卻有些跑調。沈廷舟沒心思看,目光一直落在台下的林曉棠身上。她正陪著妹妹小聲哼著《讓我們蕩起雙槳》,手指輕輕打著節拍,像是在幫妹妹重新找回信心。旁邊的劉桂蘭拍著小女兒的背,偶爾跟林曉棠對視一眼,母女倆的眼神裡滿是默契的安撫。
“沈科長,您也來了?”陳姐不知何時走到旁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歎氣,“小林這孩子太實誠了,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還怕鬨大了影響不好。趙莉莉也太過分了,連孩子的機會都搶。”
“嗯,”沈廷舟收回目光,語氣平靜卻帶著分量,“這種事,不會就這麼算了。”
陳姐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笑著說:“有您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小林這段時間在廠裡受了不少委屈,要是能有人幫她撐腰,她也能少受點欺負。”
沈廷舟沒再多說,隻是重新看向舞台。趙莉莉的表演結束了,台下的掌聲稀稀拉拉,她臉色不太好看,下台時故意狠狠瞪了林曉棠一眼。林曉棠卻沒在意,隻是拉著妹妹的手,輕聲說:“咱們曉梅唱得比她好聽多了,下次咱們在家唱給媽聽。”
林曉梅點點頭,眼淚終於止住了,小聲說:“嗯!下次我要唱得更大聲!”
活動接近尾聲時,李嬸上台總結,特意提了林曉棠的朗誦:“剛才林曉棠同誌的朗誦《沁園春·雪》,真是氣勢十足,讓咱們家屬院也沾了光,大家再給她鼓鼓掌!”
台下瞬間響起熱烈的掌聲,比趙莉莉表演時響亮得多。林曉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朝著眾人鞠了一躬,眼神裡帶著幾分感激。沈廷舟看著她微紅的臉頰,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她值得這樣的認可。
活動結束後,沈廷舟沒有立刻走,而是等在院子門口。林曉棠帶著家人走出來時,看到他,愣了一下,連忙走上前:“沈科長,您還沒走?”
“嗯,正好跟你說件事。”沈廷舟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條,遞給她,“下周三廠裡要組織職工家屬座談會,廠長讓我負責,到時候會邀請家屬代表發言。我覺得劉阿姨很合適,你問問她願不願意參加?”
林曉棠接過紙條,心裡滿是驚訝——職工家屬座談會是廠裡的重要活動,能作為代表發言,是極大的認可。她連忙看向母親,劉桂蘭也又驚又喜,連忙點頭:“願意!當然願意!謝謝沈科長給我們家這個機會!”
“不用謝,”沈廷舟看向劉桂蘭,語氣誠懇,“您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女兒,又一直支持廠裡的工作,理應作為代表發言。到時候要是需要準備發言稿,讓曉棠跟我說,我可以幫忙看看。”
“太謝謝您了,沈科長!”林曉棠感激地說,心裡明白,這是沈廷舟在不動聲色地幫她——讓母親參加座談會,不僅能讓家人臉上有光,也是在變相提升她們家在廠裡的地位,讓趙莉莉不敢再輕易欺負她們。
看著林曉棠一家人走遠的背影,沈廷舟心裡很清楚,自己對這個姑娘的關注,已經超出了普通領導對下屬的範疇。她的認真、她的堅韌、她的善良,都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他想幫她,不僅是因為她優秀,更因為他想看到她能在更好的環境裡,不用再受委屈,不用再隱忍。
而不遠處,趙莉莉正躲在樹後,看著沈廷舟對林曉棠一家的態度,氣得渾身發抖。她攥緊拳頭,心裡暗暗發誓:林曉棠,你彆得意!就算沈廷舟幫你又怎麼樣?我一定會讓你和你家人都在廠裡待不下去!
一場針對林曉棠的新算計,在趙莉莉的嫉妒中,再次悄然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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