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2年,光和五年正月廿五。
寒風依舊凜冽,卻已帶上了些許不易察覺的暖意,冰雪開始消融,露出底下凍得發黑的泥土。王家村後的大曬穀場,成了臨時的物資集散地。一袋袋從黑風寨繳獲的粟米堆成了小山,熏肉乾和鹹魚散發出誘人的鹹香。幾口沉甸甸的錢箱被王禰帶著人仔細清點、封存。新剝下來還帶著血腥氣的獸皮和硝製好的皮料堆積在角落,等待張皮匠處理。繳獲的幾十件破爛皮甲和雜牌兵器被分門彆類,能修補的修補,能回爐的回爐。
黑風寨一役,王家村鄉勇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潰賊寇,自身僅輕傷數人,繳獲錢糧物資遠超預期。首戰告捷帶來的信心和實實在在的收獲,如同最熾熱的火焰,點燃了每一個少年心中的鬥誌和對未來的渴望。新兵們撫摸著身上堅固的皮甲,擦拭著鋒利的橫刀,眼神中的忐忑早已被興奮和躍躍欲試取代。
“康哥!弟兄們心氣兒都憋足了!都嚷嚷著要再乾一票大的!”王固咧著嘴,拍著腰間新繳獲的一柄稍寬厚的環首刀他嫌棄橫刀太輕,自己換了),甕聲甕氣地請戰。
王康站在場邊,目光掃過精神飽滿、士氣高昂的隊伍,最終落在那張攤開的、新增了繳獲標記的匪情圖上。“野狼穀”三個字,如同毒蛇的印記,盤踞在西邊七十裡的山巒之間。
“野狼穀,獨眼狼,二百多號悍匪…”王康的手指敲擊著地圖,聲音低沉,“這幫人比黑風寨的雜魚硬得多,老窩又在山穀裡,強攻的話,咱們就算能啃下來,也得崩掉幾顆牙。”
“高順之前的法子好!”李敢接口道,“把他們引出來打!在野地裡,咱們的陣勢擺開,長矛大刀強弓,收拾他們跟砍瓜切菜一樣!”
“引蛇出洞…”王康沉吟著,目光投向王栓,“王栓,你帶幾個兄弟,扮成行商,去野狼穀附近露露臉。記住,貨物要顯得值錢,但又不能太紮眼讓人生疑。放出風聲,就說陳家集的糧商要往西邊販一批新糧,走官道,護衛不多,油水厚。”
“明白!康哥!”王栓眼睛一亮,機靈勁兒十足,“我這就去準備,保證讓那‘獨眼狼’聞到腥味兒!”
王康又看向高順:“高順,你心思最細。選好伏擊地點沒有?”
高順上前一步,手指精準地點在地圖上一個位置:“回縣尉,野狼穀東出三十裡,有一處地方,官道兩側是陡坡,坡上長滿低矮的荊棘和亂石,易於隱蔽,坡底道路狹窄,名曰‘斷魂口’。此地乃野狼穀劫掠陳家集商隊的必經之路。若賊寇傾巢而出,進入此穀道,我軍可伏於兩側陡坡,待其隊伍過半,以弓弩、投矛壓製頭尾,使其首尾不能相顧。刀牌手封堵兩端出口,長矛手居高臨下突刺,可將其分割殲滅!”
“斷魂口…好名字!”典韋抱著鐵戟,咧開大嘴,“夠勁!老子就喜歡這種關門打狗的地方!”
“好!”王康眼中精光一閃,拍板定計,“就按此策!王栓,你即刻帶人出發,務必把消息傳到‘獨眼狼’耳朵裡!高順,你帶人再去斷魂口實地勘察,確認地形,選定伏兵位置!其餘人,抓緊休整,擦拭兵甲,備足箭矢、投矛!三日後,兵發斷魂口!”
正月廿八,卯時初。斷魂口。
天色微明,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寒風在山穀間呼嘯,卷起地上的殘雪和枯草。陡峭的坡壁上,覆蓋著稀疏的枯黃荊棘和嶙峋的怪石。王家村鄉勇如同融入了這片荒涼景色的岩石,靜靜地伏在兩側陡坡之上。
左側坡頂,王康、典韋、高順伏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王康透過岩石縫隙,仔細觀察著下方狹窄的官道。道路蜿蜒,僅容三四匹馬並行。趙平的弓手什分散隱蔽在更高處的亂石荊棘叢中,強弓搭箭,箭簇閃爍著寒光。右側坡頂,王固、李敢帶著刀牌手,長牌斜倚在身前,隨時準備封堵穀口。王禰帶著後勤人員和馱馬,隱蔽在更後方的一道山坳裡。
時間在冰冷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寒風如同小刀,刮在臉上生疼。少年們緊握著武器,呼吸都刻意放輕,隻有心跳聲在胸腔裡擂動。
“來了!”負責了望的王栓壓低聲音,帶著一絲興奮的顫抖從坡頂匍匐下來,“康哥!東邊!黑壓壓一片!少說兩百號!打頭的騎著馬,看那架勢,就是‘獨眼狼’!後麵跟著的人,不少都穿著皮甲,拿著刀槍,看著比黑風寨的凶!”
王康精神一振,示意眾人噤聲。他凝神望去,果然,官道東頭拐彎處,煙塵漸起!一支亂哄哄卻透著彪悍氣息的隊伍出現在視野中。打頭的是十幾個騎著駑馬的賊寇,為首一人身材高大,瞎了一隻眼,用黑布罩著,僅剩的獨眼閃爍著貪婪凶戾的光,正是“獨眼狼”!他身後,跟著近兩百號手持各式兵刃的嘍囉,隊伍拖得老長,吵吵嚷嚷,毫無紀律可言。正如情報所示,隊伍中段,果然有幾十個穿著破爛皮甲、手持相對精良刀槍的悍匪,簇擁著幾輛搶來的、裝著糧食口袋偽裝)的大車,顯然是“獨眼狼”的核心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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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果然傾巢而出!”王康心中冷笑,對高順的判斷更加信服。他低聲下令:“傳令下去,放他們進來!前隊過穀中段,後隊全部進入穀道,聽我號箭為令!”
命令被無聲地傳遞下去。坡頂上的少年們屏住了呼吸,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死死盯著下方緩緩進入死亡陷阱的獵物。
獨眼狼騎在馬上,誌得意滿。他早就收到風,陳家集有一批“肥羊”要過路,護衛鬆懈。眼前這斷魂口雖然險要,但他橫行多年,官軍都奈何不了他,哪裡會把這點地勢放在眼裡?他催促著手下加快速度,想著儘快趕到陳家集外設伏,搶了糧食錢財,回山快活!
長長的賊寇隊伍,如同一條臃腫的毒蛇,慢慢地遊進了狹窄的斷魂口。吵嚷聲、馬蹄聲、車軲轆聲在山穀間回蕩。前隊已經快接近穀道中段,後隊也全部踏入了穀口。
時機已到!
王康眼中寒光爆射,猛地舉起號箭,用儘全身力氣拉滿弓弦!
嘣——!嗖——!
一支帶著淒厲尖嘯的號箭,如同死神的呼哨,猛地射向穀道上空!
“放箭!”趙平的咆哮聲在左側坡頂炸響!
嗡——!
幾乎在同一瞬間,十幾張筋角複合強弓發出沉悶的震鳴!蓄勢已久的重箭如同索命的毒蜂,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居高臨下,狠狠地撲向穀道中的賊寇!目標直指隊伍前部和中部的頭目、騎馬賊寇以及那些穿皮甲的悍匪!
噗嗤!噗嗤!噗嗤!
啊——!
慘叫聲瞬間響成一片!強弓重箭的威力在如此近距離、居高臨下的射擊下,展現得淋漓儘致!衝在最前麵的幾個騎馬賊寇連人帶馬被射成了刺蝟!獨眼狼身邊一個穿著皮甲的親信頭目被一箭貫喉,哼都沒哼一聲就栽下馬來!密集的箭雨瞬間將賊寇隊伍的前部和中段射得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投矛!擲!”王固和李敢在右側坡頂同時怒吼!
刷!刷!刷!
數十支短柄投矛帶著複仇的怒火,從右側陡坡上呼嘯而下!如同暴雨般覆蓋了賊寇隊伍的後段!投矛的穿透力雖不如強弓,但勝在突然和密集!後隊毫無防備的山賊頓時被射倒一片!慘嚎聲、驚叫聲、馬匹受驚的嘶鳴聲混雜在一起!
“敵襲!有埋伏!”
“快跑啊!”
“後麵!後麵被堵住了!”
突如其來的打擊讓野狼穀的賊寇徹底懵了!前隊中箭倒地,死傷慘重;後隊被投矛覆蓋,一片混亂!狹窄的穀道瞬間變成了死亡陷阱,進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