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三月初五,兗州陳留郡西,奮武大營。
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奮武大營中卻彌漫著一股比肅殺軍陣更壓抑的凝重。校場之上,高順、於禁所部兩千戰兵仍在進行著日常的嚴苛操演,深褐色的皮劄甲與三棱破甲錐矛頭反射著冷硬的光澤,喊殺聲震天動地。然而,這強大的力量背後,是不斷從北方和東方傳來的、令人窒息的消息洪流。
王康王承業)端坐於中軍大帳帥案之後,嶄新的校尉金印旁,此刻堆積的不是尋常軍務文書,而是一份份染著血火氣息的急報:
“報!冀州軍情:盧植北中郎將大軍已過黃河,然廣宗張角依托堅城頑抗,盧公急切難下!張梁賊部肆虐魏郡、清河,兵鋒曾一度迫近鄴城!”
“報!潁川軍情:皇甫嵩、朱儁二位中郎將已與波才賊眾接戰!然賊眾十數萬,勢大難製,官軍初戰不利,退守長社!”
“報!兗州東郡急報!賊渠卜巳、張伯、梁仲寧聚眾數萬,連破莘縣、陽穀、東阿!三縣縣令皆棄城而逃!賊擄掠府庫,裹挾流民,其勢愈熾!現賊主力正西向猛撲範縣,意圖切斷濮陽與東部聯係!濮陽危急!”
“報!山陽郡急報!賊渠張闓聚眾數千,流竄於巨野、方與之間,焚燒鄉亭,劫掠塢堡!”
“報!濟陰郡急報!賊渠王度嘯聚亡命,攻占冤句縣城!縣令被殺,縣尉被俘!賊據城而守,窺伺定陶!”
每一份急報,都如同重錘砸在帳內肅立的程昱、高順、於禁、典韋、王固、趙平等核心將領心頭。兗州,這奮武營的根基之地,已然四處火起!卜巳、張伯、梁仲寧的數萬賊眾如同盤踞東部的毒龍,張闓、王度則如毒蛇般在西南腹地遊竄撕咬!
“黃巾妖孽,竟猖獗至此!”王固按著腰間的彎刀,怒目圓睜,鋼牙緊咬,“主公!請給末將五百虎賁,末將願為先鋒,先去斬了那卜巳狗頭!”
“稍安勿躁!”程昱撚須沉聲,眼中精光閃爍,“賊勢雖眾,然觀其行止,卜巳等部雖連破三縣,裹挾數萬,實乃烏合之眾,憑血氣之勇,驅饑民為前驅。張闓、王度,更是疥癬之疾。彼輩無甲胄之堅,無軍械之利,更無戰陣之法,唯恃人多勢眾,燒殺劫掠。我軍兵精甲銳,若調度得法,破之不難。然賊分多路,兗州幅員廣闊,我軍若分兵進剿,則正墮其分散我軍力之下懷!”
王康麵色沉凝,目光如鐵,掃過案頭堆積的噩耗。他深知程昱所言極是。奮武營雖經半年擴軍整訓,兵甲鼎盛,但總兵力仍不足五千。麵對兗州境內數股黃巾,尤其卜巳部膨脹至數萬的龐然大物,分兵是取死之道。必須攥緊拳頭,集中力量,給予最凶惡之敵致命一擊!
就在此時,轅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直奔中軍大帳!帳門掀開,一名風塵仆仆、身著兗州刺史府信使服飾的騎士疾步而入,單膝跪地,雙手高高捧起一份蓋著刺史印信的緊急文書:
“奮武校尉王將軍!兗州刺史劉岱大人急令!”
王康霍然起身:“講!”
信使聲音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查黃巾妖賊卜巳、張伯、梁仲寧,聚眾數萬,肆虐東郡,連陷莘縣、陽穀、東阿,進逼範縣、濮陽,荼毒生靈,罪大惡極!賊渠張闓禍亂山陽,王度盤踞冤句,兗州腹心震動,危如累卵!”
“茲令奮武校尉王康,總攬陳留及兗西諸郡討賊軍事!即刻起兵,剿滅兗州境內黃巾逆賊!凡兗西郡國兵馬,皆受爾節製調遣!臨機決斷,便宜行事,勿需事事上稟!務求速戰速決,蕩平妖氛,安定地方!”
“朝廷深知將軍忠勇,必不吝厚賞!凡有功將士,必依律超擢封賞!望將軍勤於王事,奮武揚威,解兗州倒懸之急,報陛下浩蕩天恩!切切此令!”
信使宣畢,又從懷中取出一份清單:“此乃刺史府撥付之軍械糧秣,聊助軍資,望將軍善用!”清單上赫然寫著:
環首刀:五百柄
長矛頭配矛杆):五百支製式長矛,矛頭為普通扁葉形,非三棱破甲錐)
皮甲漢軍製式,單層牛皮,無劄葉,無護心鏡):五百副
粟米:一千石
草料:五百石
看著這份清單,帳內諸將臉色都有些微妙。環首刀、普通長矛、簡陋皮甲…這些裝備,與奮武營匠作營自產的橫刀、三棱破甲錐長矛、嵌護心鏡的皮劄甲相比,差距何止雲泥?這與其說是援助,不如說是象征性的表示。
王康麵色不變,接過文書和清單,沉聲道:“請回稟劉使君,王康領命!必竭儘全力,蕩平兗州妖氛,不負朝廷與使君重托!”信使行禮告退。
王康將刺史文書置於案頭,目光掃過那批軍械清單,對肅立一旁的輜重營營正王禰吩咐道:“王禰,接收這批軍械糧秣。環首刀、長矛、皮甲,儘數配發給輔兵營新卒!替換下他們手中那些雜木削尖的‘長矛’!至於粟米草料,登記入庫,統一調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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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遵命!”王禰立刻領命。這批“援助”雖然質量低劣,但對裝備簡陋的輔兵營來說,至少是正規武器,聊勝於無。
“擊鼓!聚將!”王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金鐵之音!
咚!咚!咚!咚!
激昂而肅殺的聚將鼓聲,瞬間響徹整個奮武大營!這鼓聲不同於尋常操演,帶著一種大戰將臨的決絕與緊迫!校場上的操演戛然而止,各部軍侯、屯長臉色一肅,以最快的速度向中軍大帳集結!
不多時,大帳之內,濟濟一堂。左右部軍司馬高順、於禁居前,其後是虎賁曲軍侯王固、強弩曲曲長趙平、驍騎曲兩位屯長王續、王憲、親衛統領典韋、匠作營營正張礪、輜重營營正王禰、輔兵營統領呂岱、斥候隊隊率王栓,以及左右二部四位軍侯李敢、趙桓、王勇、王猛。人人甲胄在身,麵色凝重,帳內彌漫著一股鐵血肅殺之氣。
王康按劍立於帥案前,目光如電,掃過每一位將領,聲音沉凝如鐵:“諸將!兗州告急!黃巾妖賊卜巳、張伯、梁仲寧,聚眾數萬,已連破莘縣、陽穀、東阿!現正猛撲範縣,意圖染指濮陽!張闓、王度二賊,亦在山陽、濟陰作亂!刺史劉使君嚴令:著我奮武營即刻起兵,剿滅兗州黃巾!凡兗西兵馬,皆聽我節製!臨機決斷,便宜行事!”
他猛地一拍案頭堆積的急報:“賊勢猖獗,屠戮百姓,焚掠州縣!此戰,非為功名利祿,乃為保境安民,衛我桑梓!亦是報郭公郭典)巨鹿殉國之仇!”提及郭典,王康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悲憤。帳內諸將,尤其是曾受郭典恩惠的高順、趙平等人,亦是怒目切齒,殺氣升騰。
“然!”王康話鋒一轉,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賊雖眾,實乃烏合!分兵數路,正欲使我軍疲於奔命!我軍兵精,然兵力有限!此戰方略,唯有攥指成拳,集中全力,直搗黃龍!先破其主力,擒殺賊渠卜巳!隻要擊潰卜巳主力,張闓、王度之流,必聞風喪膽,可傳檄而定!”
他目光投向斥候隊隊率王栓:“王栓!”
“末將在!”身形精悍如獵豹的王栓踏前一步。
“著你親率斥候隊全部三十騎,一人三馬,即刻出發!目標東郡!務必探明:
卜巳賊軍確切兵力、構成核心老賊多少?裹挾流民多少?)
其主力目前位置及動向是否已攻範縣?是否圍濮陽?)
賊首卜巳、張伯、梁仲寧中軍所在位置及護衛力量!
賊軍糧草輜重囤積之地陽穀?東阿?)
賊軍士氣、紀律如何?有無可乘之機?
情報務求精準、迅捷!每隔一日,必遣精乾斥候回報!此戰首功,在於爾等耳目!可能辦到?”
“末將領命!”王栓眼中精光爆射,抱拳沉喝,“斥候隊上下,必不負校尉重托!縱是龍潭虎穴,亦要將賊軍底細摸個通透!”說罷,轉身大步出帳,行動迅捷如風。
王栓剛走,帳外親衛高聲稟報:“啟稟校尉!營門外有一文士求見,自稱陳留陳宮,字公台,言有要事求見校尉!”
陳宮?陳公台?王康與程昱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訝異。陳宮之名,他們並不陌生。此人乃陳留本地名士,年方二十二歲,才智過人,性情剛烈。此前在陳留郡府為吏,頗受前任太守郭典賞識。郭典升遷巨鹿太守時,曾欲帶陳宮同往,然陳宮以侍奉老母為由婉拒,辭官歸家。他此時前來…
“快請!”王康立刻道。
片刻,一位身著素色文士長袍,身形挺拔,麵容清臒,眉宇間帶著幾分憂憤與堅毅之色的年輕人步入帳中。正是陳宮陳公台。他目光掃過帳內肅立的諸多鐵甲將領,最後落在帥案後一身戎裝的王康身上,深深一揖:
“草民陳宮,見過奮武校尉王將軍!”
“公台先生不必多禮!”王康離座相迎,“先生乃陳留名士,昔日郭公郭典)亦常稱道先生才具。今日駕臨軍營,不知有何見教?”
陳宮抬起頭,眼中悲憤之色難以抑製,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宮此來,非為見教,乃為投效!”他再次深深一揖:“聽聞郭府君…郭府君已在钜鹿殉國!為國捐軀,死得其所!然,府君為黃巾妖賊所害,此仇不共戴天!宮雖不才,略通韜略,願投效將軍麾下,執鞭墜鐙,隨將軍討賊!一則報郭府君知遇之恩,二則為國除奸,安靖桑梓!望將軍不棄!”
帳內一片肅然。郭典戰死钜鹿的消息早已傳來,此刻由陳宮這位故吏親口提及,更添幾分悲壯與憤慨。王康看著陳宮眼中那份真摯的悲痛與決絕,想起郭典對自己的舉薦、贈字、撥付軍馬之恩,心中亦是酸楚激蕩。他快步上前,雙手扶起陳宮,沉聲道:
“郭公忠烈,天地可鑒!妖賊猖狂,天人共憤!公台先生願來相助,承業求之不得,何言‘不棄’!”他拉著陳宮的手,轉身麵向帳內諸將,聲音鏗鏘:
“諸將聽令!即日起,拜陳宮陳公台先生為我奮武營參軍!參讚軍機,隨軍征討!位在軍師祭酒程公之下,諸將之上!見陳參軍,如見本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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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屬下)參見陳參軍!”帳內諸將,包括高順、於禁、典韋等,皆抱拳躬身,齊聲見禮。程昱亦含笑對陳宮拱手致意。
陳宮眼中泛起一絲水光,既有對郭典的追思,亦有被信任的感動,他整肅衣冠,對著王康及諸將鄭重還禮:“宮才疏學淺,蒙將軍不棄,委以重任,敢不儘心竭力,以報將軍,以慰郭公在天之靈!”
王康請陳宮落座於程昱下首,帳內氣氛因這位智謀之士的加入而更顯凝重。王康回到帥案,繼續部署:
“王栓已去探路,大軍亦需即刻備戰!諸將聽令!”
“高順!”
“末將在!”高順踏前一步,甲葉鏗鏘。
“著你左部千人,為大軍先鋒!務必於三日內完成戰備,檢查甲械,備足五日乾糧!隨時待命開拔!”
“領命!”
“於禁!”
“末將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