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公元186年)十月十八,青石原的黎明是被血染紅的。昨日的慘烈搏殺並未停歇,反而在微熹的晨光中進入了更為瘋狂的白熱化。河床邊緣,屍骸枕藉,層層疊疊,幾乎填平了數段溝壑。深青色的漢軍軍服與深褐色的皮劄甲,已被血汙、泥土染成暗赭色,與倒斃的鮮卑人馬的灰褐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幅觸目驚心的修羅畫卷。空氣中濃稠的血腥味混合著硝煙、汗臭與內臟破裂的惡臭,連凜冽的朔風也無法吹散。
素利的眼睛布滿血絲,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一夜的僵持非但未能摧垮漢軍防線,反而讓慕容部、宇文部在遊騎營無休止的襲擾下怨聲載道,士氣受挫。他深知,必須不惜代價,在今日正午前擊潰當麵之敵!否則,糧草不繼,軍心必潰!
“長生天的勇士們!最後的衝鋒!踏平漢狗!金銀財寶、漢家女子,任爾取用!畏縮不前者,斬!”素利抽出鑲嵌寶石的金刀,歇斯底裡地咆哮!蒼涼的牛角號再次撕破清晨的寂靜,比昨日更加狂暴!剩餘的近四萬鮮卑騎士含兩翼包抄受挫的慕容、宇文部),在頭目瘋狂的驅趕和重賞的刺激下,爆發出最後的、也是最絕望的嚎叫!如同傾巢而出的饑餓狼群,不再講究任何陣型戰術,隻以最密集、最狂暴的人潮,朝著高順陷陣營扼守的中央河床防線,發起了山崩海嘯般的決死衝擊!這一次,衝擊的浪頭更高,勢頭更猛,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
轟隆隆——!
大地在數萬鐵蹄下呻吟、顫抖!煙塵遮蔽了初升的朝陽,天地為之失色!
“頂住——!”高順的聲音嘶啞,卻依舊冰冷如鐵!陷陣營的巨盾陣列在巨大的衝擊下劇烈搖晃,如同暴風雨中的扁舟!盾牌被彎刀劈砍得木屑紛飛,長矛折斷的哢嚓聲不絕於耳!不斷有盾牌手被巨大的衝擊力撞飛,防線瞬間被撕開數道口子!悍不畏死的鮮卑騎士嚎叫著突入陣中,彎刀瘋狂劈砍!陷陣營將士用血肉之軀填補缺口,白刃翻飛,血肉橫飛!每一寸土地的爭奪都浸透了滾燙的鮮血!靖武營、中壘營的弓弩手手臂早已酸痛腫脹,卻仍機械地拉弓上弦,將箭矢射向那似乎無窮無儘的人潮!防線在巨大的壓力下,如同被拉滿的弓弦,繃緊到了極限,隨時可能斷裂!
“將軍!中央告急!”傳令兵滿臉血汙,嘶聲稟報。
王康立於中軍高台,玄赤帥旗在狂風中獵獵作響。他臉上濺滿血點,目光死死盯住中央那如同沸水般翻騰的戰線,又掃向矮丘之後那片死寂的窪地。時機!他在等待那個稍縱即逝的時機!
就在此時!鮮卑大軍後方,突然騰起數股濃烈的黑煙!隱約傳來混亂的呼喊與戰馬的嘶鳴!
“報——!”一騎遊騎營斥候如風般卷至高台之下,“稟將軍!張校尉親率遊騎營主力,突襲得手!焚毀鮮卑後軍糧草大車百餘輛!其押運輔兵潰散,正向中軍奔逃!素利後陣已亂!”
好!張合得手了!王康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劃破陰雲的利劍!他猛地拔出橫刀,直指山下鮮卑那杆最為囂張的金狼大纛,聲如九天驚雷:“趙雲——!”
“末將在——!”矮丘之後,早已按捺不住的趙雲發出一聲清越如鳳鳴的長嘯!
“驍騎營!目標——素利中軍!殺——!”
“殺——!!!”壓抑了整日的怒吼自窪地中轟然炸響!
矮丘之後,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噴發!趙雲一馬當先,照夜玉獅子化作一道銀色閃電!身後,五千深青色皮甲、人馬俱覆半身皮劄甲的驍騎營精騎,如同決堤的鋼鐵洪流,轟然湧出!丈八騎矛平端如林,在晨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寒芒!馬蹄踏地,聲如奔雷,卷起漫天煙塵,以排山倒海之勢,自鮮卑大軍完全暴露的右翼側後,狠狠斜插而入!
“漢騎!是漢騎!”鮮卑後陣的士卒驚恐地回頭,隻見一道銀色的鋒刃引領著深青色的死亡浪潮,瞬間撕裂了混亂的後隊!驍騎營的衝鋒,如同燒紅的尖刀切入凝固的牛油!密集的長槊借助馬力,輕易洞穿簡陋的皮甲,將鮮卑騎士連人帶馬挑飛!環首刀寒光閃動,劈砍格擋,精準而致命!慕容部、宇文部本就因包抄受阻和糧草被焚而軍心浮動,此刻側翼被這雷霆萬鈞的鐵騎洪流狠狠捅入,瞬間大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蟻群,驚恐地向中央潰縮!
“遊騎營!隨我——纏住左翼!彆讓他們合攏!”張合的怒吼在戰場另一側響起!他親率遊騎營主力,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住鮮卑左翼宇文部),精準的騎射潑灑著箭雨,不斷衝擊其陣腳,使其無法支援混亂的右翼和中軍!
中央防線壓力驟減!高順、於禁、徐晃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戰機!
“陷陣!反推——!”
“中壘!靖武!壓上去——!”
朔方軍的鋼鐵叢林爆發出震天的怒吼!巨盾轟然前移,長矛如毒龍出洞,狠狠刺向因側翼崩潰而驚慌失措的鮮卑前鋒!弓弩手不顧一切地向前推進,抵近攢射!王固的虎賁營更是如同出柙猛虎,從側翼狂吼著殺出,彎刀巨盾所向披靡!中央的鮮卑大軍,頓時陷入了漢軍步陣反推與驍騎營側擊的雙重夾擊之中!陣型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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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韋!虎衛!隨本將——取素利狗頭!”王康的咆哮如同最後的喪鐘!玄赤帥旗猛然前指!
“吼——!殺胡虜!”典韋早已雙目赤紅,如同瘋魔!雙戟狂舞,卷起兩團血肉旋風!胯下鐵甲戰馬狂飆突進!二百名鐵劄虎衛緊隨其後,人馬俱披重甲,如同移動的鋼鐵堡壘,以王康帥旗為無堅不摧的鋒矢,無視一切阻擋,直撲素利那杆搖搖欲墜的金狼王旗!所過之處,擋者披靡,殘肢斷臂橫飛,生生在萬軍之中犁開一條直通中軍的血肉通道!
素利看著那杆越來越近的玄赤帥旗,看著那尊如同魔神般衝殺而來的典韋,看著左右兩翼如山崩般的潰敗,肝膽俱裂!恐懼徹底吞噬了他!什麼東部大人的威嚴,什麼踏平河套的野心,在死亡的陰影下蕩然無存!他撥轉馬頭,在親衛“金狼衛”的簇擁下,倉惶欲逃!
“素利老狗!留下狗頭——!”典韋炸雷般的咆哮近在咫尺!一道烏光帶著刺耳的尖嘯破空而至!素利座下神駿的河西寶馬慘嘶一聲,被典韋擲出的右手短戟貫入馬頸,轟然倒地!素利狼狽滾落塵埃!未等他爬起,典韋已如旋風般殺到,左手戟帶著萬鈞之力,挾著風雷之聲,狠狠劈下!
“啊——!”淒厲的慘嚎戛然而止!
哢嚓!
沉重的戟刃將其連人帶華麗的狼皮大氅劈成兩半!鮮血內臟噴濺一地!
“素利死啦——!”緊護帥旗的王康眼疾手快,橫刀一揮,斬斷金狼旗杆!厲聲長嘯!虎衛營齊聲咆哮!聲震四野!
主將斃命,王旗傾倒!本就陷入崩潰邊緣的鮮卑大軍,如同被抽掉了最後一絲精氣神,徹底土崩瓦解!“大人死了!快跑啊!”“長生天不保佑了!”哭喊聲、馬嘶聲、自相踐踏聲混成一片!龐大的鮮卑聯軍化作無數股亡命的潰潮,向著北方、西方沒頭蒼蠅般逃竄!
“全軍追擊!一個不留!”王康節鉞前指,聲震沙場!
戰鼓擂響,號角長鳴!高順、於禁、徐晃指揮步軍穩步推進,肅清頑抗殘敵。趙雲、張合率驍騎、遊騎近萬精騎一人雙馬),如同數股奔騰的死亡洪流,在潰逃的鮮卑騎群中縱橫馳騁,分割、驅趕、追殺!馬蹄踏過之處,屍橫遍野!典韋猶自率虎衛在潰兵中左衝右突,搜尋著鮮卑貴族的蹤跡。
追殺持續了整整一日。直至日暮西山,青石原的喊殺聲才漸漸平息。戰場上,伏屍盈野,血流漂櫓。倒斃的戰馬、破碎的兵刃、丟棄的旗幟,鋪滿了廣袤的原野。輔兵營在呂岱指揮下,正緊張地收攏繳獲、救治傷員、圈押俘虜。
夕陽如血,將青石原染成一片驚心動魄的赤紅。王康踏著粘稠的血泥,登上昨日激戰的高台。典韋、趙雲、張合侍立左右。傳令兵飛馳而來,帶來最終的捷報:
“稟將軍!青石原大捷!”
“陣斬賊酋素利及其大小頭目三百餘級!”
“殲敵含自相踐踏)約兩萬級!”
“俘獲鮮卑、慕容、宇文部眾:三萬口!”
“繳獲完好及可修繕戰馬:三萬匹!牛羊無算!糧秣器械堆積如山!”
“我軍傷亡:陣亡將士三千九百餘,重傷五千七百餘。”
冰冷的數字,訴說著慘勝的代價與輝煌的戰果。王康的目光掃過屍山血海的戰場,望向北方陰山蒼茫的輪廓,聲音沙啞而斬釘截鐵:
“傳令!著呂岱輔兵營,即刻收集鮮卑戰死者首級!於青石原北,陰山隘口之前,築京觀!以一萬五千級為基,彰我漢威!昭示胡虜:犯我疆土者,必遭天誅!”
“著張合遊騎營,押解三萬鮮卑俘虜,儘數打入苦役營!彭脫!”
“末將在!”彭脫肅然出列。
“苦役營丁壯,增至十萬九千口!嚴加管束,驅以築城、開礦、屯田!此乃贖罪之役,不容懈怠!”
“末將領命!”
青石原的風,帶著濃烈的血腥與未散的硝煙,卷動著玄赤色的“王”字大纛獵獵狂舞。腳下,是堆積如山的胡虜屍骸與垂首就縛的三萬俘虜;遠方,是用敵人首級築起的、直指蒼穹的恐怖京觀。六萬鮮卑鐵騎的南侵狂潮,終在青石原撞得粉身碎骨。河套北疆的天空,經此血火滌蕩,終於重現朗朗乾坤。王康知道,陰山之北的草原,將長久地傳誦著青石原的恐怖,以及那麵玄赤戰旗下,不可戰勝的漢家軍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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