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十二月十五公元190年），朔方興慶城將軍府。窗外大雪紛飛，將塞外山河裹成一片銀白，府內炭火正旺，卻驅不散王康眉宇間的凝重。程昱手持一份墨跡猶新的密報疾步入內，身後帶進一股凜冽寒氣。
“將軍！軍情司洛陽、冀州、兗州三站，八百裡加急密報同至！”程昱聲音低沉，將三卷係著紅翎的皮筒呈上，“關東諸侯，已舉‘討董’之旗！”
王康迅速展開密報，陳宮亦趨近同觀。來自洛陽站的密報詳述了禍亂之源：
“十一月初，東郡太守橋瑁，膽大包天，竟偽造京師三公太傅袁隗、司徒丁宮、司空劉弘）手書及朝廷密詔！詐稱天子獻帝）受董卓禁錮，危在旦夕，泣血懇請各州牧、刺史、郡守速起義兵，入京勤王，清君側，救社稷！”王康指節捏得發白，偽造詔書，此乃滔天大罪，亦是亂世開啟的驚雷！
冀州站的密報續上了這把燎原之火：
“偽詔一出，震動關東！渤海太守袁紹，得此‘大義名分’，如獲至寶！其一麵遣使星夜聯絡親族故舊冀州牧韓馥、南陽太守袁術、山陽太守袁遺、河內太守王匡），一麵廣發檄文至兗州劉岱、豫州孔伷、陳留張邈、廣陵張超、東郡橋瑁自導自演者）、濟北相鮑信等十餘州郡！袁本初以‘四世三公’之名，盟主之姿，登高一呼，應者雲集！
兗州站的密報則描繪了聯軍彙聚的場麵：
“十二月初，各鎮兵馬陸續開赴酸棗兗州陳留郡屬縣）！計有：
袁紹渤海兵）、韓馥冀州兵，屯鄴城供糧）、孔伷豫州兵）、劉岱兗州兵）、張邈、張超兄弟陳留、廣陵兵）、橋瑁東郡兵）、袁遺山陽兵）、鮑信濟北兵）、王匡河內兵）等，合兵近十萬眾！酸棗城外，營寨連綿數十裡，旌旗蔽日！十二月初十，諸侯會盟於酸棗，公推袁紹為盟主，歃血為誓，共討國賊董卓！”
密報還附有刺探到的聯軍內部動向：
“然聯軍貌合神離，暗流洶湧！南陽太守袁術袁紹從弟），擁兵自重，屯於魯陽，雖遙尊盟約，卻不受袁紹直接節製，糧秣轉運亦自行其是，顯存爭雄之心！長沙太守孫堅，率荊南勁卒北上，依附袁術，求為先鋒，銳氣逼人，為聯軍中少數真正敢戰之銳！其餘諸侯，多擁兵觀望，逡巡不前，日日置酒高會，空耗糧秣。酸棗大營，名為討逆，實已成一盤散沙之局！”
王康緩緩放下密報，目光掃過程昱與陳宮：“二公以為如何？”
程昱撚須，眼中閃爍著洞悉世情的冷光：“董卓暴虐，擅行廢立，天人共憤，此乃不爭。然觀關東諸侯此舉，名為勤王，實為爭鼎！袁本初借偽詔起兵，其心昭然，無非欲借勢攫取大義名分，淩駕群雄之上。袁公路術）屯兵魯陽，擁孫堅之鋒而自固，豈甘久居人下？其餘州牧郡守，或懾於袁氏威名，或懼董卓兵鋒，或欲自保觀望，心思各異，名為聯軍，實同烏合！以此散沙之眾，敵董卓虎狼西涼之師？難矣！縱有小勝，亦難撼洛陽根本。關東之局，恐陷長久膠著，徒耗民力，空負勤王之名！”
陳宮頷首，羽扇輕搖，語氣帶著深深的憂慮：“宮亦深以為然。更可慮者，經此董卓亂政，諸侯假勤王之名行割據之實，漢室最後一點威儀，已如風中殘燭，行將熄滅！此例一開，天下州郡，誰還真心尊奉那被權臣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洛陽朝廷？矯詔可興兵，私相可推盟主，假以時日，必成‘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之局！此非一時一地的兵禍，實乃四百年大漢江山根基崩塌之始！天下大亂，州郡割據，豪強並起，黎民倒懸…此恐非虛言！”
王康負手踱至巨幅輿圖前，目光掃過關東聯軍營寨密布的酸棗，又掠過被西涼鐵騎陰影籠罩的洛陽，最終落回自己治下的河套六郡。程昱、陳宮的分析，如冰水澆頭，讓他徹底看清了這場“討董”鬨劇背後的本質與即將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
“二公所慮，深中肯綮。”王康聲音沉凝，帶著決斷，“漢室傾頹，神器蒙塵，此非人力可速挽。關東諸侯，各懷鬼胎，其敗亡可期。我朔方，當以不變應萬變！”
他轉身，目光銳利如鷹：
“其一，軍情司程昱！”
“昱在！”
“加派人手，嚴密關注關東聯軍與董卓軍一切動向！兩軍兵力部署、將領更迭、勝敗戰報、糧草轉運、諸侯齟齬，乃至細作滲透、離間策反之舉，事無巨細，務必探明！《天下要情月報》，需增‘討董戰事’專章，五日一報！本將要洞悉彼等每一分氣力之消長！”
“諾！軍情司之網，必緊鎖中原！”程昱肅然應命。
“其二，六郡之本！”王康目光掃過陳宮及諸文臣，“值此天下板蕩之際，河套根基更需深固！吏治民生、勸課農桑、築城修武、廣積糧械，諸般內政，不可有絲毫懈怠！尤需謹防董卓或關東諸侯，借朝廷之名，行離間、煽動、誘降之事！邊關斥候、烽燧警戒，倍加密於往昔！”
“其三，全軍！”他看向肅立的諸將，“厲兵秣馬，整軍備戰！甲胄換裝，加速推進！操演不輟，士氣常盈！天下雖亂，我朔方之刃，當愈磨愈利！出鞘之日，必是雷霆萬鈞之時！”
“謹遵將令！”堂下文武，聲震屋瓦。
風雪在興慶城外呼嘯，將軍府內的燭火卻將王康的身影投在巨大的輿圖上，顯得格外沉凝。關東的烽火映照著諸侯的野心與漢室的末路，而朔方的基石，在塞外的風雪中沉默而堅定地積累著力量。亂世的大幕已徹底拉開，這盤以九州為棋局的博弈，朔方雖暫未落子，卻已睜開了洞察全局的鷹目，礪亮了足以劈開混沌的鋒刃。靜觀其變，絕非無所作為，而是在驚濤駭浪中，等待著屬於河套玄鷹的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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