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五月初三公元191年），太行山腹地。臥虎坳的硝煙尚未散儘，血腥氣混雜著焦木的刺鼻味道在山穀中彌漫。王康立於殘破的寨牆高處，目光掃過狼藉的戰場與山穀中黑壓壓的俘虜人群。張燕雖墜深淵屍骨無存，黑山軍的中樞亦被搗毀，然孫輕等餘孽攜數千死硬之徒遁入群山深處，如毒蛇潛藏，不除終為後患。
“除惡務儘！”王康的聲音斬釘截鐵，在山風中回蕩，“高順、徐晃！”
“末將在！”二將踏前一步，甲葉鏗鏘。
“著你二人各領本部戰兵營高順陷陣營、徐晃靖武營），並呂岱輔兵營一萬精銳，分進合擊，逐洞搜山，逐林索敵！凡持械拒捕之匪，格殺勿論；其裹挾之良善，遷出安置！”
“趙雲、張合！”
“末將在！”
“飛騎、遊騎控扼井陘、滏口、飛狐諸陘口要道！設卡盤查，遮斷賊寇流竄之路！但有烽煙，立時撲滅！”
“諾！”諸將領命，深青色的軍陣如數股鐵流，轟然湧入太行千山萬壑。
五月初七，小石溝。
此地距臥虎坳西北五十餘裡，溝壑縱橫，古木參天，藤蔓蔽日。高順部前出斥候循著零星馬蹄印與丟棄的破爛裹腿布，鎖定了孫輕殘部蹤跡。其眾約四千，裹挾著千餘擄掠來的婦孺，龜縮於形似口袋的深溝之內，兩側皆是陡峭石壁，僅南麵一狹窄穀口可入，易守難攻。
“困獸猶鬥，更挾人質，強攻徒增傷亡。”高順立於溝口外一處山崖，冷眼俯瞰下方隱約晃動的賊影與婦孺驚惶的身影，對身旁的李敢、趙桓道，“傳令，各部占據溝口兩側高地，強弓勁弩封鎖出路。輔兵伐木運石，壘斷其北麵緩坡退路。另，尋幾個嗓門大的降卒來。”
不多時，幾名襄垣俘獲、已知家人得救的黑山降卒被帶到陣前。高順沉聲道：“對著溝裡喊話！孫輕已是窮途末路！放下兵器，交出擄掠百姓，降者免死！頑抗者，溝內便是葬身之地！州牧有令，隻誅首惡，脅從不問！一個時辰為限！”降卒得令，扯開嗓子向溝內嘶喊，聲浪在群山間反複回蕩。
溝內頓時騷動起來。孫輕驚怒交加，厲聲嗬斥試圖放下武器的部眾，斬殺數人，更驅趕婦孺置於陣前以為肉盾，妄圖死守待變。然絕望的氣氛如瘟疫蔓延。一個時辰將儘，眼見溝口兩側崖頂強弓如林，寒光閃閃的箭鏃對準下方，身後退路亦被滾木礌石封死，終於有賊兵鼓噪嘩變，砍翻頭目，護著部分婦孺向穀口湧來。
“放箭！射殺敢持械衝擊者！護百姓者不殺！”高順令旗揮落。
嗡！箭雨如蝗，精準地潑向那些仍持刀槍、試圖裹挾百姓突圍的頑匪。慘叫聲中，數十悍匪倒地。更多賊兵徹底崩潰，丟下武器，高舉雙手，哭喊著“願降”，護著婦孺跌跌撞撞衝出穀口，在朔方軍冰冷的矛尖下跪倒一片。孫輕見大勢已去，率數百死忠欲攀北麵陡坡突圍，正撞上徐晃部王禰的奮武營沿坡而下，迎麵痛擊。滾石檑木傾瀉而下，強弩攢射，孫輕身中數箭，被王禰一矛釘死在岩壁之上。餘匪非死即降。
此戰，陣斬賊首孫輕及頑抗匪兵九百餘級，俘獲三千七百餘口含部分降卒），解救被擄婦孺一千二百餘口。朔方軍陣亡一百三十七人，傷三百餘。
五月初十，老君洞。
徐晃部在飛狐陘西側追蹤到另一股較大殘匪，約三千人，由張燕舊部“鑽山豹”劉石統領。此股賊寇更為狡猾，依托一處溶洞群據守。洞口位於半山絕壁，僅容兩三人並行，內裡岔道縱橫，深不可測。賊寇於洞口壘石為牆，布設窩弓藥箭，險惡異常。
強攻傷亡必重。徐晃召來軍器監隨軍匠戶與工曹吏員。匠戶觀察地形後獻計：“將軍，此洞雖險，然必有通氣孔竅。可尋其薄弱處，以猛火油灌入，煙熏火攻！”工曹吏亦道：“下官觀其洞口石壁風化嚴重，可架設絞車，吊掛撞槌，撼其壘石根基！”
計議已定，輔兵營健卒攀岩而上，尋得兩處隱蔽氣孔。數十罐猛火油被傾灌而入，隨即點燃浸透火油的麻絮投入。濃烈刺鼻的黑煙瞬間灌入洞中！同時，數架簡易絞車在對麵崖壁架設，粗大撞槌在繩索牽引下，如巨人之拳，狠狠砸向洞口壘石！
洞內哭喊嗆咳之聲大作，賊寇被濃煙烈火逼得無法存身。洞口壘石在一次次沉重撞擊下崩裂坍塌。劉石等匪首妄圖率眾衝出，洞口狹窄，正撞上靖武營張橫、李肅二部嚴陣以待的強弩陣！弩矢如雨，衝出的賊寇如割麥般倒下。洞內煙火愈熾，最終陷入死寂。徐晃令輔兵營披濕氈持盾，小心入洞清理，所獲皆為焦屍與窒息而亡者。
此戰，焚斃、擊殺頑匪二千八百餘，俘獲因在外哨探或於支洞深處僥幸未死者四百餘口，繳獲藏於深處支洞的少量金銀細軟。朔方軍僅傷亡數十，多為攀岩作業時失足及洞口接戰時的輕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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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飛狐陘北口。
趙雲飛騎營哨騎在陘口以北的丘陵地帶，咬住了一股約兩千人、正欲竄入代郡的殘匪。張合遊騎營聞訊，如風卷殘雲般自側翼包抄而至。兩支精騎配合默契，在開闊地帶展開了一場迅疾如風的圍獵。遊騎營箭矢如飛蝗，精準射殺外圍賊騎，飛騎營則如尖刀突入，分割絞殺。賊寇多為張燕昔日馬隊，頗有戰力，然困獸之鬥難敵朔方鐵騎的協同絞殺。激戰半日，賊寇大部被殲，餘者星散，遁入山林者亦被後續趕至的步軍搜山隊捕殺殆儘。
此役，陣斬賊酋及頑抗者一千五百餘級，俘獲六百餘口。繳獲戰馬三百餘匹，馱馬驢騾百餘頭，粗陋兵器無算。飛騎、遊騎營傷亡輕微，僅折損數十騎。
五月廿五，太原郡晉陽城，州牧府。
肅穆的大堂內，征西將軍節鉞肅立。王康端坐主位，玄甲未卸，征塵猶在。堂下，自太行前線歸來的諸將、坐鎮後方的程昱、陳宮及八曹四監主官濟濟一堂。持續二十餘日的太行蕩寇之戰已近尾聲，是時候清點血火之後的得失了。
高順率先出列，聲音沉穩如鐵：“稟州牧！末將與徐晃將軍分統大軍，並輔兵營，自五月初三起，清剿太行餘脈大小賊巢二十七處。陣斬賊酋孫輕、劉石、趙三刀等大小頭目四十六人，殲滅頑抗賊兵一萬九千三百餘級！俘獲賊眾四萬六千七百餘口！解救被擄掠百姓兩萬三千八百餘口！”數字冰冷，背後是無數場浴血搏殺。
兵曹掾趙儼緊接著呈報軍損：“我軍各部，戰兵營陣亡四千一百二十三人，重傷失去戰力者五千六百七十四人；輔兵營陣亡九百八十五人，傷一千四百三十人。陷陣營、靖武營、奮武營傷亡最重，尤以山地攻堅為甚。”堂內一片沉寂，每一組數字都浸透著深青士卒的鮮血。
倉曹掾周平奏報繳獲：“繳獲糧秣約五萬七千石多為粗劣陳糧），牲畜：牛兩千一百頭、羊四萬三千隻、馱馬駑馬驢騾八千四百匹。金銀銅錢折合約一千三百萬錢。兵器甲胄多為粗劣不堪用之物，已著軍器監回爐。”所得有限，可見黑山軍困窘。
戶曹掾崔琰出班，神情凝重：“依襄垣、臥虎坳舊例，處置俘眾及被救百姓如下：甄彆工匠一百三十二人鐵匠、木匠、醫者等），已移送軍器監、工曹、醫監安置任用；查明罪大惡極之慣匪、頭目七百八十九人，已明正典刑，懸首示眾於收複諸縣；餘下青壯俘眾，擇其年十五至二十、體格健壯無大惡者六千二百人，補入呂岱輔兵營操訓；餘者連同被裹挾之民，共八萬四千餘口，儘數遷入朔方、五原、雲中、定襄、西河五郡安置。然…”崔琰頓了頓，“遷徙路途艱難，老弱病歿於道者四百六十七口。五郡已按《授田令》，分田貸種，造冊入籍。”
工曹掾馬鈞亦報：“滏口陘、井陘、飛狐陘三處要隘，依州牧軍令，已擇險修築軍寨七座，烽燧二十二處。就地取材，輔以苦役，主體已竣，可屯兵控扼山道。”
程昱最後補充軍情司監察：“太行山內，成股賊寇已不複存在。趙雲、張合將軍控扼諸陘，月內僅截殺零星潰匪數十。冀州袁紹、幽州公孫瓚忙於互鬥，無暇亦無力西顧。黑山之名，自此絕矣！”
王康緩緩起身，走至堂前，目光掃過滿堂文武。太行群山的血火仿佛還在眼前燃燒，將士的呐喊與百姓的哭泣猶在耳畔。十四萬九千大軍，經此連番血戰，折損近萬精銳。然並州腹心之患，終告肅清。
“此戰之功，在諸將士浴血，在百姓堅韌，在諸公勤勉！”王康的聲音帶著沙啞，卻字字千鈞，“陣亡將士，依製厚恤，靈位入英烈祠，永享血食！傷者全力救治，妥善安置！太行諸寨，即為英烈埋骨守疆之地！著令各郡縣，撫慰遺屬，不可使其饑寒！”
他轉向程昱、陳宮：“太行新定，百廢待興。吏曹、戶曹當速遣乾員，充實新立軍寨及邊縣。理番院協同，招募流民、歸化胡戶實邊屯墾。兵曹、軍器監，即刻著手整補戰損各營兵額，更新軍備！牧監、馬監，所獲牲畜擇健壯者充入官牧，羸弱者分與邊民、歸化戶助其生計！”
“諾！”眾官齊聲應命。
王康步出州府大堂，登上晉陽城樓。暮色四合，西望太行，千山如黛，沉靜而蒼茫。那裡，曾盤踞著肆虐多年的巨寇，如今隻餘下新建軍寨的點點燈火，如同釘入山巒的楔子，宣告著深青秩序的確立。並州九郡的根基，在血與火的淬煉後，愈發堅實。然王康心中並無多少輕鬆，太行群山的陰影之後，是更為廣闊而混亂的九州大地。董卓的郿塢、袁紹的冀州、公孫瓚的白馬義從…關東諸侯的烽煙，正映紅天際。手中這柄蕩平了北疆群醜的利刃，寒光流轉，下一次，又將指向何方？城樓的風吹動猩紅大氅，王康按劍而立的身影，沉默如即將出鞘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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