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三年六月二十公元192年），晉陽州牧府。盛夏的暑氣被冰鑒驅散些許，卻壓不住程昱帶來的軍情急報中那席卷天下的驚雷：
“稟州牧！六月上旬，九州震蕩！司隸長安，天翻地覆！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等糾集西涼殘部十餘萬，反攻長安！呂布寡不敵眾，血戰數日，終難支撐，率殘部千餘騎護家小突圍，奔出武關，去向不明！司徒王允拒降，於宣平門樓跳城殉國！天子及公卿百官，再陷西涼諸將之手！李傕自封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郭汜為後將軍、美陽侯；樊稠為右將軍、萬年侯；張濟為驃騎將軍、平陽侯，共掌朝政！然諸賊各懷鬼胎，爭權奪利不休！關中三輔，西涼軍縱兵劫掠，士民塗炭，白骨盈野！流民如潮，向西、北湧散！”
“兗州曹操，聞天子蒙塵，西京傾覆，立遣大將曹洪率精騎三千，以‘迎駕’為名，疾趨洛陽！其謀主荀彧星夜進言：‘奉天子以討不臣，此桓文之業也！’操遂儘起兗州之兵，隨後跟進，欲趁李郭立足未穩，搶得先機！南陽袁術，亦遣大將紀靈率軍入潁川，名為‘勤王’，實欲阻操並伺機分羹！”
“冀州袁紹，驚聞長安劇變，曹操西進，憂心忡忡。其謀士沮授力勸‘西迎大駕，挾天子而令諸侯’，然郭圖、淳於瓊等以‘天子年幼，受製於李郭，迎之如奉累卵’為由反對。紹猶豫不決，遂加緊密結太行匪類，贈楊鳳、於毒等部精甲千副，令其加大襲擾我並州東境力度，意圖牽製我軍，使其可專力經略青州、窺視河內。”
“幽州公孫瓚，得我野狐嶺大捷之助，趁劉虞新敗，儘起精銳反攻！連破薊城外圍壁壘，兵臨城下！劉虞困守孤城，遣使求救於烏桓、鮮卑，然峭王蘇仆延、素利等新遭重創，畏我並州兵威，逡巡不敢救！幽州易主，隻在旦夕之間！瓚遣使再謝州牧，並言待薊城克複，當親至晉陽拜謝！”
程昱語落，堂內死寂。長安淪喪，天子蒙塵，曹操、袁術競相西顧，袁紹困獸猶鬥，幽州風雲將定。王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玄鐵劍格，目光深邃。西京劇變，亂世棋局驟然洗牌！並州這柄深青之刃，指向何方？
“報——！趙將軍凱旋大軍已至晉陽北郊！”侍衛高聲稟報，打破了沉寂。
“迎！”王康霍然起身。片刻後，趙雲、張遼、張合風塵仆仆步入大堂，雖麵帶倦色，卻難掩得勝之銳氣。身後親兵抬入數口沉重大箱，皆是幽州所獲珍異及劉虞帥帳之物。
“末將等幸不辱命！”趙雲抱拳複命，“野狐嶺一戰，破劉虞十萬之眾！陣斬三萬七千，俘獲四萬八千！掠得幽州丁口十八萬六千三百，牛羊騾馬五萬一千頭，糧秣財貨無算！劉虞僅以身免，龜縮薊城，公孫瓚已趁勢圍之！烏桓峭王、鮮卑素利膽裂遠遁，代郡、上穀諸縣，皆傳檄而定！”
“子龍、文遠、儁乂，功勳卓著！並州鐵騎，名震北疆！”王康讚許道，隨即話鋒一轉，指向那龐大的俘虜與遷徙人群，“所獲人口，如何處置？”
趙雲肅然道：“依州牧前令及並州成例，已初步甄彆：十八萬六千三百口中，烏桓、鮮卑等胡人仆從軍俘虜及裹挾胡部，約三萬口；漢民郡兵及被擄掠丁壯百姓，約十五萬六千三百口。”
“胡人俘虜，”王康聲音冰冷，“不分首從，一律打入五郡苦役營！著典獄司蘇則，嚴加管束，增築城垣、馳道、礦坑重役！使其以血汗贖寇邊之罪！”
“諾！”蘇則領命，心知此三萬人將使苦役營突破二十一萬大關，北疆工程將大大加速。
“漢民俘虜，”王康條理清晰，“依前例：其一，凡年十五至二十歲，體格健壯，身家清白無大惡者，著輔兵營校尉呂岱，擇優選拔五千人，補入輔兵營嚴訓！其二，凡鐵匠、木匠、皮匠、醫者、識礦等有技藝者，約三千人，著軍器監鄭渾、工曹馬鈞、醫監張仲景即刻領走，量才任用！其三，餘者十四萬八千三百口，連同所攜婦孺，儘數由戶曹統籌，分置朔方、五原、雲中、定襄、西河五郡！按《授田令》授田貸種，編戶入籍！使其重為良民，安居樂業！”
崔琰立刻應道：“下官領命！五郡新墾之地廣袤，安置此十四萬餘口綽綽有餘！吏曹已備乾員，即刻赴各地編戶授田！”
龐大的俘虜處置方案迅速落定，深青色的秩序機器再次高效運轉。王康目光轉向兵曹趙儼：“新軍三十營整補操訓，進展不可因捷報稍懈！五軍都督府諸位，需加倍嚴督！長安劇變，天下板蕩，我並州雄師，隨時可能出鞘飲血！”
高順、於禁等七位都督肅然抱拳：“末將等領命！必使新軍，鋒銳日盛！”
議事將散，忽見後堂簾幕微動，趙雨房中的心腹醫女趨步至王康身側，麵帶喜色，低聲稟報了幾句。王康素來沉靜的麵容上，驟然掠過一絲驚喜與溫柔交織的波瀾，那銳利如鷹隼的眼神瞬間柔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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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頷首，那醫女悄然退下。堂下諸人雖未聞其詳，但見州牧神色變化，皆屏息凝神。王康環視眾人，嘴角泛起一絲由衷的笑意：“諸卿，內府再傳喜訊。夫人趙雨，已診得身孕。”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短暫的寂靜後，堂下頓時響起一片熱烈的恭賀之聲。“恭賀州牧！天佑王氏！並州之福！”程昱、陳宮率先躬身，文武諸臣緊隨其後，臉上皆露出欣喜之色。麟兒王澤方滿月不久，主母趙雨再度有孕，王氏血脈愈發昌盛，於根基日深的並州而言，無疑是穩固人心的強心劑。
王康抬手虛按，壓下滿堂賀聲，眼中喜意猶存：“此乃家事，亦是州事。賴諸卿同心戮力，方有並州今日之安，王氏方得此福報。”他收斂心神，目光重新投向堂下肅立的趙雲、張遼、張合，“子龍、文遠、儁乂遠征初歸，血戰辛勞，且下去好生休整。新獲之幽州健兒，並入輔兵營後，操訓事宜，自有都督府統籌。”
“謝州牧體恤！”三將抱拳行禮。
“程昱、陳宮留步，其餘諸卿，各司其職，散了吧！”王康下令。
眾文武依序退出，偌大的正堂隻剩下王康、程昱、陳宮三人。爐火劈啪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盛夏的燥熱與無形的壓力。
“長安驚變，天子蒙塵，李郭亂政。”王康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洞悉時局的銳利，“曹操已動，袁術亦動。此二人，誰將搶先一步？”
程昱目光灼灼：“曹孟德有荀彧、荀攸叔侄為謀，其‘奉天子’之策，誌在必得！曹洪三千精騎為先鋒，操自統大軍繼後，其勢甚銳！然洛陽殘破，距長安尚有險阻，李郭擁兵十餘萬，必拚死抵抗。袁公路遣紀靈入潁川，名為勤王，實為阻曹兼觀風向。其性驕矜，麾下無大略之才，難成大事。昱料，曹操雖快，然欲破李郭重兵入長安迎駕，恐非朝夕之功，必有一番血戰僵持！”
陳宮接口道：“此僵持之局，於我並州，正是良機！李郭殘暴，關中鼎沸，流民如潮西湧北散。我並州北疆五郡，地廣人稀，正當大開邊關，廣納流亡！一則收民心，增戶口；二則選精壯，充軍伍；三則…此輩飽受西涼軍荼毒，恨之入骨，可為將來西向之引路先鋒！”
王康頷首：“公台之言，深得我心。著戶曹崔琰，立‘關中流民安撫司’於西河郡離石、上郡膚施、北地郡泥陽三處邊關！備足粥棚、登記之所，廣納流民！凡入並州者，不問來路，一視同仁，授田貸種，編戶入籍！工匠、醫者、識文斷字者，優加禮遇！軍情司遣精乾混入流民，打探關中虛實，尤重李郭兵力布防、糧道倉儲！”
“諾！”程昱、陳宮齊聲應命。
“另，”王康目光如電，“幽州將定，公孫瓚坐大。其性烈而寡謀，需善加羈縻。高柳互市，需加大鹽鐵輸出，換其戰馬皮貨。然暗線輸糧，務必謹慎，防其尾大不掉。”
“宮明白！當使公孫瓚為我東拒袁紹，而無力西顧！”陳宮了然。
王康步至堂前，推開厚重的格窗。晉陽夏日的陽光傾瀉而入，刺目而灼熱。遠處軍營方向，隱隱傳來新兵操演的號角與馬蹄奔騰的雷鳴。十五萬新軍正在這片北疆熱土上厲兵秣馬。長安的烽煙，關中的流民，幽冀的角力，中原的逐鹿…亂世的驚雷已滾滾而至。並州這柄深青之刃，是繼續靜待其變，還是主動劈開這混沌亂局？他輕輕撫摸著趙雨微微隆起的小腹位置，感受著新生命的搏動，目光卻如北歸的蒼鷹，銳利地刺向南方那風雲激蕩的萬裡河山。驚雷孕變，深青之刃出鞘的寒光，已映亮了並州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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