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正月初八公元196年),長安城的新年爆竹硝煙尚未散儘,驃騎將軍府白虎節堂內卻已凝滿肅殺。節堂正中那幅巨大的雍涼輿圖上,隴西郡狄道城的位置被朱砂重重圈定,旁邊新添的幾道粗礪箭頭,如同帶血的犁鏵,狠狠鑿入代表羌氐部落盤踞的廣袤山區。王康的目光剛從這幅象征著鐵血推進的圖上移開,軍情司主事程昱字仲德)那毫無波瀾的聲音已如冰水般注入堂內:
“中原急報。徐州劉備,敗局已定。袁術大將紀靈、橋蕤合圍下邳月餘,城中糧儘。關羽率殘部自西門突圍,血戰斷後,身被數創,僅以身免。張飛護劉備家眷自東門潰圍南走,不知所蹤。下邳城……陷了。”程昱的聲音頓了頓,仿佛在確認那冰冷的結局,“袁術已入主下邳,傳檄徐州各郡縣。劉備……敗走廣陵,然廣陵太守陳登閉門不納,其眾離散,恐難再起。”
堂內一片沉寂。劉備這顆棋子,終究沒能撬動中原大局。陳宮字公台)眉頭緊鎖,賈詡字文和)眼觀鼻鼻觀心,深潭般的眼底卻掠過一絲了然。
“曹操動向如何?”王康的聲音打破了沉寂,聽不出喜怒。
“曹孟德,”程昱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冷峭,“自始至終,坐觀成敗。待下邳城破,袁術軍疲憊搶掠之際,其大將夏侯惇、曹仁,方率精銳步騎兩萬,自兗州東出,打著‘奉詔討逆,安靖徐州’旗號,兵不血刃接收下邳以北彭城、東海數縣!袁術雖怒,然其軍久戰疲敝,主力皆在淮南、下邳,又懼我軍自武關威脅其側翼,竟忍氣吞聲,默許曹操接管彭城。曹軍所至,收編劉備潰卒,安撫地方豪強,手段老辣。此一番,劉備煙消雲散,袁術損兵折將空得孤城,唯曹操……儘得彭城、東海膏腴之地,兵不血刃,坐收漁利。”
好一個曹孟德!王康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點。驅虎吞狼,火中取栗,這份隱忍與算計,確是他逐鹿中原最危險的對手。
“河北呢?”王康的目光投向輿圖北端那片被反複標記的區域。
“易京仍在。”程昱的聲音恢複平直,“公孫瓚得我太原於禁將軍所押三十萬石糧秣,士氣大振,憑堅城深壕死守。袁紹十萬大軍圍攻兩月有餘,折損頗重,尤以大將麴義所部攻城精銳傷亡慘烈。然袁本初勢在必得,征發冀州民夫源源不斷,打造攻城器械,填塞壕塹,晝夜猛攻不息。易京外圍壁壘儘失,城垣多處崩壞,全賴公孫瓚親督幽燕死士以血肉相搏,方得苟延。兩軍已成疲兵,傷亡日重,對峙膠著,短期內難分勝負。我糧秣雖延其喘息,然破局……難矣。”
河北已成血肉磨盤,袁紹與公孫瓚這對死敵正用最後的力氣互相撕咬,消耗著彼此的血本。王康微微頷首,這局麵,正是他所需要的僵持。他的目光最終落回西方,落在那份係著土黃絲帶、墨跡猶帶金戈之氣的厚實軍報上——隴西。
程昱展開軍報,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帶著金鐵交鳴般的鏗鏘:
“征西中郎將高順、副將呂布聯署捷報!建安元年正月初三,我大軍兵臨狄道城下!白馬羌燒戈、楊駒、楊千萬糾集本部及附庸先零羌、牢姐羌等部,合騎步五萬餘眾,背倚狄道堅城,於城西開闊之地‘金沙灘’列陣,欲與我軍決戰!”
“高將軍以中壘營趙平)、虎賁營王勇)、靖武營王猛)為中路堅陣,強弓勁弩拒敵!呂布率鐵騎營張繡)、屯騎營樊稠)並新至之威武營張橫)、定武營趙武)、信武營王昶)戰兵為右翼;張遼將軍自臨洮馳援,率所部驃騎營胡遵)、雄武營王當)並毅武營杜長)為左翼!三路齊發,合擊羌氐聯軍!”
“決戰伊始,燒戈恃眾,親率羌騎主力猛衝我中路!高將軍令旗所指,箭如飛蝗,強弩攢射!羌騎人仰馬翻,攻勢頓挫!呂布覷準時機,率右翼鐵騎營發動牆式衝鋒,直貫羌軍左肋!張遼左翼精騎步卒亦如猛虎下山,突入羌軍右翼!羌軍陣腳大亂!韓遂為保狄道,急遣大將張橫、成宜、楊秋率襄武精銳步騎萬餘出城來援,欲襲我側後!”
程昱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呂布早有防備!令信武營王昶)校尉王昶率本部戰兵,並輔兵強弩部,預先伏於狄道城東要隘‘斷龍峪’!韓遂援軍半渡之際,王昶伏兵儘起,強弩如雨!張橫猝不及防,被亂箭射殺!成宜、楊秋見主將斃命,前路斷絕,又懾於我軍威勢,當場率餘部七千餘眾倒戈歸降!援軍瞬間瓦解!”
“金沙灘主戰場,燒戈、楊駒見援軍覆滅,肝膽俱裂!羌軍士氣崩潰,四散奔逃!呂布、張遼鐵騎縱橫追殺數十裡!陣斬燒戈及其帳下大小羌酋三十六人!楊千萬死於亂軍踐踏!唯楊駒率千餘殘騎遁入西傾山深處!此役,斬首逾萬,俘獲羌氐部眾男女四萬餘口!繳獲牛羊馬匹無算!狄道城,傳檄而定!襄武韓遂,已成甕中之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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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王康猛地一掌拍在案幾上,聲震屋宇!狄道大捷,斬燒戈、誅張橫、降成宜楊秋、破羌氐主力!隴西戰局,至此豁然開朗!呂布這柄凶刃,用得其所!高順持重如山,終收全功!
堂內壓抑的氣氛被這雷霆捷報一掃而空。陳宮麵露振奮,賈詡眼中精光閃動,連程昱那萬年不變的冷臉也似乎鬆動了一絲。
王康霍然起身,走到巨幅輿圖前,目光如電,掃過隴西郡那大片被血色朱砂覆蓋、標注著“白馬羌”、“先零羌”等部落盤踞的山川河穀。金沙灘的勝利是輝煌的,但那些遁入深山的楊駒殘部,那些散落各處、心懷怨望、見風使舵的羌氐部落,仍是西陲長治久安的心腹之患。懷柔?綏靖?不!隴西高原,需要一場更為酷烈的洗禮,方能奠定真正的秩序!
他提起朱筆,飽蘸濃墨,在輿圖隴西、武都乃至毗鄰的天水郡大片區域上,狠狠畫下一個巨大的、充滿血腥意味的圈!隨即轉身,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淵,帶著不容置疑的鐵血意誌,響徹節堂:
“傳令隴西、武都、天水三郡!自即日起,頒《平羌令》!”
“凡依附韓遂、楊氏餘孽,抗拒天威,襲擾漢民,斷我糧道,據險作亂之羌氐部落——”
“破其聚落,焚其廬帳,收其牛羊!”
“其部族之中,凡高過車輪之男子——”王康的聲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冰錐刺骨,“儘屠!以儆效尤!”
“唯老弱婦孺及誠心歸順、獻酋首以降者,可編戶安置,授荒田,課以賦役!此令,由高順、呂布督各軍嚴格執行!務求犁庭掃穴,使西陲群羌,自此聞我大漢旌旗而喪膽!十年之內,不敢複叛!”
“諾!”程昱肅然領命,眼中毫無波瀾,仿佛那“儘屠”二字隻是最尋常的軍令。他迅速記下這殺氣騰騰的《平羌令》,轉身便去安排飛騎傳訊。堂內溫度驟降,陳宮欲言又止,終究化為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賈詡垂目,深知此乃亂世重典,欲定邊陲,有時不得不行此霹靂手段。
隴西的血色烽煙似乎暫時被隔絕在千裡之外。王康的目光從輿圖上收回,掃過堂下肅立的八曹四監主官。建安新元,根基的深耕,比遠方的戰火更為緊要。
“金曹掾徐嶽字公河)。”
“臣在!”徐嶽出列。
“雁門、雲中、長安三處邊市,今歲茶帛易馬之利,增幅幾何?府庫錢帛,今存多少?”
“稟主公!”徐嶽聲音清朗,帶著商賈特有的精準,“去歲三邊市總計易得良駒一萬八千匹,馱馬三萬五千匹,獲利折算錢帛,較前歲增三成有餘!府庫錢帛積存,連同年鹽鐵專賣、商稅所得,今已逾十億錢!臣已遵前令,撥付工曹新城營造、軍器監采買銅鐵、牧監購置種畜等項,餘資充盈,足支各項用度!”
“善。鹽鐵專賣,尤需嚴查私販,確保大利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