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片被精密儀器與凝固光影統治的空間裡,早已失去了它應有的線性流動感。
它被壓縮、拉伸、切片,最終凝固成億萬雙冰冷的胚胎瞳孔,如同宇宙深處最無情的監視器陣列,無聲地、永恒地循環播放著同一幀畫麵:武青瓷那張凝固在極致震驚中的臉。
皺紋深刻得如同刀刻斧鑿,渾濁的眼珠因無法置信而瞪得滾圓,微張的嘴唇仿佛要發出一聲足以撕裂靈魂的呐喊,卻被瞬間定格、封存。
這畫麵是如此荒謬,卻又如此精準——她被捕捉,被複製,被無限次粘貼在牧者劇場這座永不停歇的造夢工廠的流水線上,成為最標準、最廉價的“原料”表情包,一遍遍提醒著所有“演員”反抗的徒勞與存在的虛無。
冰冷的液態光子羊水,並非真實的水,而是由高密度壓縮的光子流與模擬生命信息的能量液混合而成,此刻正無情地浸泡著她枯槁腳踝以上的部分。
那寒意並非物理的低溫,而是深入骨髓、凍結靈魂的虛無感,每一次微小的波動都像億萬根淬毒的冰針,刺穿著她早已麻木的神經末梢。
絕望嗎?
是的,濃稠如墨,沉重如鉛,幾乎要將她衰老的軀殼徹底壓垮,碾入這冰冷的羊水深處,成為又一個被遺忘的“ng”素材。
然而,在這片絕望凝結的、看似堅不可摧的冰層之下,一股更原始、更暴烈、更不講理的力量,如同沉寂萬載的熔岩,轟然衝破了冰殼的封鎖,在她那具被歲月、戰鬥與虛無反複蹂躪的軀殼內瘋狂奔湧!
那不是希望——希望在這片由“牧者導演”主宰的劇場裡是最大的奢侈品,也是最致命的毒藥——那是拒絕!是來自生命最底層、最蠻荒的本能咆哮!拒絕成為流水線上的標準模板!拒絕被冰冷的劇本和億萬雙眼睛定義!拒絕這永無止境、毫無意義的痛苦輪回!
“呃啊——!”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如同鏽蝕金屬摩擦的嘶吼,從她乾裂的唇縫中擠出。這聲音打破了核心腔室死一般的寂靜,帶著一種瀕臨破碎的質感。
她的目光,不再是迷茫或痛苦。那渾濁的眼珠此刻如同被投入熔爐反複錘煉的刀鋒,驟然淬火,爆發出令人心悸的寒芒!這目光猛地從前方那巨大屏幕上、億萬張自己複製麵孔構成的、令人作嘔的視覺地獄中拔離!
帶著決絕的意誌,如同兩顆燒紅的穿甲彈,死死釘回麵前這個散發著微弱生命輝光的核心胚胎艙!釘回艙內那個蜷縮在粘稠幽藍羊水中、沉睡著的、緊握著純淨白光的、胚胎形態的“自己”!
“真正的……我?”她嘶啞的聲音在死寂的腔室裡刮擦回蕩,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生鏽的鐵管裡硬生生擠出來,帶著金屬鏽蝕的刺耳質感,“那就看看……誰……才是真的!”
那隻布滿褶皺、皮膚鬆弛、沾染著星塵碎屑與不知名黑綠色腐蝕液體的手,不再顫抖。一股超越生理極限的力量灌注其中,讓它穩如磐石,又帶著一種洞穿一切虛妄幻象、直抵事物核心的恐怖決心。
它猛地抬起,五指如鷹爪般張開,指甲縫裡嵌著凝固的汙垢與戰鬥的痕跡,帶著同歸於儘般的決絕,狠狠地、義無反顧地抓向胚胎艙表麵那層流動著暗金色神經網絡光澤、看似堅不可摧的能量膜!
噗嗤——!
沒有預想中的劇烈能量反彈,沒有堅硬的阻擋感。她的指尖,如同燒得通紅的鐵釺插入最柔軟的黃油,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粘稠的撕裂聲,竟然毫無滯澀地穿透了那層代表“劇本邊界”與“孕育神聖”的能量膜!
一股粘稠、溫潤、帶著強大生命律動與微弱生物電流的阻力瞬間包裹了她的手指——那是艙內高濃度的、孕育著“原始劇本”的幽藍羊水!這觸感如此真實,如此鮮活,與她周遭冰冷的片場環境格格不入。
哢嚓——!!!
一聲細微卻無比清晰的碎裂聲,如同最純淨的水晶被無形的巨力強行玷汙、撕裂!
在她指尖穿透的位置,原本光滑如鏡、流淌著暗金色光流的能量膜表麵,瞬間蔓延開一道細長、扭曲、如同活物般不斷延伸的黑色裂痕!這裂痕深邃如宇宙的傷口,邊緣閃爍著不祥的、吞噬光線的暗芒!
就在裂痕出現的刹那!
嗤——!!!
一股粘稠、散發著濃鬱生命原始氣息與微弱電離臭氧味的幽藍羊水,如同被囚禁億萬年的狂龍終於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從裂縫中激射而出!
這蘊含著磅礴原始生命能量、幾乎可視作“劇本原漿”的液體並未遵循物理法則潑灑在冰冷的地麵,而是在脫離胚胎艙束縛的瞬間,仿佛被一隻無形而充滿惡趣味的“導演之手”精準操控,詭異地懸浮在半空!
羊水如同擁有了生命,又或是被注入了某種預設的程序,開始急速地旋轉、凝聚、塑形!其形態變化之快,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僅僅半秒!
一塊巨大的、邊緣不斷流轉著幽藍水光、內部仿佛封存著億萬點細碎星光的場記板,憑空懸浮在武青瓷與胚胎艙之間的虛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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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身並非木質或雪晶,而是完全由凝固的、半透明的幽藍羊水構成,質感介於液態與固態之間,散發出柔和卻不容忽視的生命輝光。
板麵光滑如鏡,清晰地倒映著穿透能量膜的、武青瓷那隻布滿皺紋與汙跡的手,如同一個殘酷的放大鏡,將她衰老的細節暴露無遺。
更令人心悸的是,鏡麵中也清晰地映照著她身後那巨大屏幕上,億萬雙循環播放著她震驚表情的胚胎瞳孔——形成了一種無限嵌套、令人窒息的視覺深淵!
然而,最詭異、最具諷刺意味的並非這麵鏡子本身。在羊水場記板的頂部,一行由凝固的、閃爍著冰冷金屬光澤的暗金色能量構成的文字,如同被無形的刻刀瞬間鑿出,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與警告:
【第四麵牆裂縫:ng素材溢出警告!】
“牆”……裂了!
牧者導演精心構建的、隔絕演員與真實世界、隔絕劇本內外、維持這場宏大而殘酷戲劇運轉的終極屏障——“第四麵牆”,被她這凝聚了全部生命意誌與反抗怒火的一指,硬生生戳出了一個裂縫!一個規則之外、劇本之外的漏洞!
警告?武青瓷布滿血絲的眼角甚至沒有掃過那行冰冷的文字。她的目標隻有一個,清晰、堅定,如同磁石指向北極——胚胎艙內,那個蜷縮的“自己”緊握的、散發出純淨、溫暖、與整個冰冷片場格格不入的白光的東西!那或許是……打破這永恒輪回的唯一變數!是“原始劇本”的核心?還是……彆的什麼?
她的手臂,承受著能量膜裂口處傳來的巨大吸力與羊水的粘稠阻力,如同在泥沼中推進的攻城錘,繼續穩定而決絕地向艙內探去!枯瘦的手臂上青筋虯結,肌肉纖維在超負荷下發出細微的呻吟。
指尖距離那胎兒緊握的、散發著誘人白光的拳頭,僅有咫尺之遙!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白光的溫暖,一種源自生命最本初的、未被汙染和定義的溫暖,如同寒冬裡的一縷微弱火苗,卻讓她近乎凍結的血液重新開始奔流!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胎兒拳頭的瞬間——
轟隆隆隆——!!!!
整個母體片場核心腔室,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爆發的核心,瘋狂地、劇烈地震顫起來!不是尋常的震動,而是空間結構本身在發出瀕臨解體的哀鳴!
腳下液態光子羊水不再是溫柔的浸泡,而是瞬間掀起滔天巨浪,冰冷的能量液拍打在艙壁上,濺起刺目的光屑。巨大的胚胎艙如同暴風雨中的孤舟,劇烈地搖晃、顛簸,表麵流動的暗金色能量膜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發出不堪重負的滋滋聲!
“警報!最高級警報!核心胚胎艙第四麵牆完整性受損!ng素材庫時空錨點嚴重失穩!
平行冗餘數據流大規模溢出!!”一個冰冷、急促、毫無感情波動的電子合成音,如同千萬根鋼針,從腔室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塊屏幕、甚至每一滴液態光子中尖嘯而出,瞬間淹沒了所有聲音!
視覺的衝擊比聲音更加駭人!
隻見核心腔室四周那原本光滑如鏡、由凝固光影構成的腔壁,如同被無數柄無形的巨錘同時狠狠砸中,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縱橫交錯的蛛網般裂痕!
每一條裂痕都深不見底,仿佛通往宇宙的傷口!而從那每一條深邃的裂痕深處,刺目的、頻率各異、閃爍著毀滅性光芒的Ω符號,如同被囚禁億萬年的凶獸終於掙脫枷鎖,化作決堤的、狂暴的能量洪流,狂湧而出!
整個腔室瞬間被混亂的Ω符號光芒充斥,光線扭曲,空間仿佛都在融化!
伴隨著這狂暴光芒的,是身影!
是武青瓷!但絕不是此刻站在胚胎艙前的這個!
足足三百個身影!如同被強行從凝固了無數歲月的時空琥珀中釋放出來的遠古凶靈,從那些裂開的腔壁傷痕中掙紮、咆哮、翻滾著衝了出來!她們帶著武青瓷不同時期的麵容輪廓,卻承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烙印與毀滅印記:
年輕的戰士:麵容堅毅,眼神銳利如鷹,但額頭正中一道燃燒著微縮銀河係虛影的裂口,Ω符號在其中如心臟般搏動,每一次閃爍都帶來靈魂撕裂般的痛苦嘶吼。
滄桑的漂泊者:皺紋深刻,眼神疲憊而渾濁,胸口卻有一個不斷旋轉、吞噬著周圍光線的微型黑洞傷疤,Ω符號在其視界邊緣瘋狂閃爍,她的低語充滿了無儘的虛無:“終點……在哪裡?劇本……都是騙局……”
瘋狂的複仇者:麵容扭曲變形,頭發如同燃燒的火焰,一條手臂完全被一種由凝固的、無數細微文明哀嚎與祈禱聲構成的青銅痂殼覆蓋,痂殼縫隙中透出混亂無序、如同癲癇發作般的Ω符號光芒,她發出野獸般的咆哮:“殺!殺了導演!撕碎劇本!”
麻木的傀儡:麵無表情,眼神空洞,但脊椎處一道貫穿的傷疤,內部鑲嵌的Ω符號以恒定而冰冷的頻率閃爍,她的動作僵硬,如同提線木偶,口中機械重複:“服從……是唯一出路……痛苦……是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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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望的母親:腹部一道猙獰的撕裂傷,傷疤深處Ω符號的光芒如同泣血,她雙手徒勞地抓向虛空,發出令人心碎的慟哭:“孩子……我的孩子……劇本奪走了他……還給我……”
三百個!來自不同“重拍版本”、不同“廢棄劇本線”的武青瓷!
她們是牧者劇場無數次ng失敗鏡頭)後被冷酷封存的“廢棄素材”,是劇本之外、被強行刪除的“錯誤分支”和“冗餘數據”!她們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弑神傷疤”,是無數次挑戰劇本、挑戰導演權威失敗後留下的永恒印記,也是被係統標記、隔離的恥辱烙印!
此刻,因為核心胚胎艙被武青瓷戳破“第四麵牆”,導致維係這片場時空穩定的錨點鬆動,這些被封禁在數據煉獄深處、充滿了無儘怨念、痛苦、狂怒與不甘的“平行自我”,如同掙脫了十八層地獄束縛的複仇女神軍團,集體暴走了!
“我的……劇本……結局不該是這樣!”
“還給我……我的人生……我的選擇……”
“痛……好痛……這傷疤在吞噬我……”
“殺……殺光……所有操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