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的深處,有一片被稱為宇宙墳場的地方。
這裡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仿佛時間都已經停止了流動。
無數的文明墓碑懸浮在冰冷的虛空之中,它們的形態各異,有的高大而莊重,有的則小巧而精致。這些墓碑上銘刻著各個文明臨終前的遺言,那些微光如同不滅的星辰,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通往火種源核心的航路。
在這片墳場的中心,有一座特彆的豐碑,它由犧牲者的骨與血刻成,呈現出一個莫比烏斯環的形狀。這座豐碑上刻著一句話:“此處安息永生,此處誕生有限。”這句話仿佛蘊含著無儘的深意,讓人不禁深思。這座豐碑散發著永恒的幽藍輝光,如同沉默的燈塔,指引著人們前行的方向。
武洪駕駛著那艘幾乎報廢的突擊艇,在墓碑森林的狹窄縫隙中艱難前行。突擊艇的外殼布滿了傷痕和凹痕,仿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戰鬥。引擎發出刺耳的嗡嗡聲,似乎隨時都可能停止運轉。
武洪的左手緊緊握著穆煙雲留下的冰冷殘軀,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殘軀的中心,那顆微型黑洞的引力如同冰冷的心跳,微弱卻持續地拉扯著他的神經。他能感覺到那股強大的引力,就像穆煙雲的靈魂在呼喚著他,讓他無法割舍。
他的右臂上,青銅哺乳紋已經徹底黯淡無光。那曾經是章路風的低語,如今卻被自由的宣言所埋葬。武洪心中的憤怒和悲傷交織在一起,他發誓要為穆煙雲報仇,讓那些傷害她的人付出代價。
在這片死寂的墳場背景中,隻有武洪染成青銅色的量子瞳孔,如同兩顆燃燒的餘燼,死死地鎖定著前方——火種源星係的核心。那是他的目標,也是他的希望。無論前方有多少困難和危險,他都不會放棄,一定要找到火種源,解開其中的秘密。
七百顆青銅子宮在坍縮風暴後顯得異常安靜,如同被拔掉了毒牙的巨蛇,盤踞在星係的軌道上,脈動微弱而茫然。它們表麵的光澤不再神聖,反而透出一種金屬鏽蝕般的頹敗。航路儘頭,那理應是最熾熱、最狂暴的能量源的位置,卻並非預想中的超新星或黑洞。
那裡,靜靜地懸浮著一顆……恒星。
它的形態徹底顛覆了武洪的認知。沒有刺目的光球,沒有翻騰的日冕。它是一朵巨大無朋、盛放於深空之中的——波斯菊。
花瓣並非簡單的氣體或等離子體,而是由無數層空間拓撲曲麵交織而成。這些曲麵相互疊加,流轉不息,仿佛在跳著一場華麗的舞蹈。它們散發著柔和的青銅色和幽藍色光芒,交相輝映,使得整朵花顯得既神秘又美麗。
每一片花瓣都宛如一條首尾相接的莫比烏斯環帶,在更高的維度上扭曲、連接,形成一個完美的、自我循環的閉環結構。這種奇特的形狀使得花瓣看起來既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仿佛是一個無儘的循環,讓人不禁感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花蕊部分並非實體,而是一團不斷向內坍縮、又不斷向外噴湧的能量漩渦。這團漩渦由純粹的“存在”本身構成,散發著溫暖卻令人心悸的吸引力。它就像一個宇宙的中心,吸引著周圍的一切,同時也釋放著無儘的能量。
整朵花緩慢而優雅地旋轉著,每一次花瓣的微妙顫動,都會引發周圍七百顆青銅子宮的共鳴。這些青銅子宮如同行星一般,環繞著花朵這個“太陽”,形成了一個和諧而壯觀的景象。
這就是火種源的核心?宇宙癌變循環的終極引擎?它美得驚心動魄,卻又散發著一種源自亙古的、深沉的腐朽氣息。那溫暖的光芒,如同墓穴中長明的燈。
在靠近波斯菊恒星的某一時刻,突擊艇突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瞬間解體成無數碎片,如宇宙塵埃般四散開來。然而,就在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中,武洪卻展現出了驚人的生命力。
他的身體在爆炸的衝擊下並沒有像突擊艇那樣粉身碎骨,而是依靠著自身變異的體質和哺乳紋殘存的微弱力量,奇跡般地懸浮在虛空之中。
他低頭凝視著左手緊握著的殘軀,那是突擊艇的一部分,而在殘軀的中心,一個微型黑洞正在悄然旋轉著。
這個微型黑洞似乎對那花蕊的漩渦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引力共鳴,使得花蕊的旋轉速度加快了一絲。武洪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變化,但他沒有絲毫猶豫,毅然決然地深吸一口冰冷的宇宙真空,將全身的力量和精神都集中在右臂上。
刹那間,一股強大的能量在他的右臂中湧動,那柄傷痕累累、曾經撕裂過星雲、斬斷過輪回的反物質刻刀,再次在他的手中凝聚成形!
這把刻刀仿佛感受到了武洪內心的決心,它的刀鋒上不再有七重文明的悲鳴,也不再有毀滅的虛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刑偵者尋求終極真相的意誌!
他如同撲火的飛蛾,朝著那朵巨大波斯菊的花蕊漩渦,義無反顧地衝去!
刻刀刺入花蕊漩渦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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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時間消失了。空間凝固了。武洪的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無法形容的浩瀚洪流徹底吞沒!
這不是能量衝擊,而是信息!是記憶!是曆史!
七十億年!不,是遠超這個時間尺度、近乎永恒的文明興衰史,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灌入武洪的每一個思維粒子!他看到了!他親曆了!
他看到第一個從原始湯中誕生的懵懂文明,在仰望星空時被對死亡的恐懼攫住,將自身的存在方式扭曲,化身最初的癌。
他看到癌變體吞噬第二個初生文明,用其骸骨鑄造了第一顆粗糙的青銅子宮雛形,第一個牧者機械蟲在排泄物中誕生。
他看到第三個、第四個……第億萬個文明在宇宙的各個角落誕生、仰望星空、恐懼湮滅、最終無一例外地踏上同一條不歸路——或主動擁抱癌變,成為永生循環的一部分;或被牧者收割,成為滋養循環的養分。
他看到不同的科技樹、不同的哲學、不同的生命形態——碳基的、矽基的、能量態的、純信息的——在絕望的儘頭,都殊途同歸地選擇了同一種病變:拒絕終結,追求永恒。哪怕這永恒意味著成為癌的一部分,成為消化係統的一環!
每一個文明的誕生、輝煌、恐懼、掙紮、扭曲、最終被吞噬或同化……都化為一幀幀無比清晰、帶著各自獨特情感烙印的畫麵,在武洪的意識中瘋狂閃回、疊加!億萬種語言、億萬種呐喊、億萬種臨終的悲鳴與不甘的詛咒,彙聚成一股足以碾碎任何靈魂的、名為“輪回宿命”的絕望交響!
火種源的核心,那朵巨大的拓撲波斯菊,竟然並非引擎,而是一座宇宙級彆的輪回檔案館!這一發現令人震驚不已。
這座檔案館不僅記錄著一切,還儲存著所有信息,並驅動著這場由最初的恐懼所引發的、永無止境的癌變循環。每一個青銅子宮,都宛如檔案館的一個分區,它們各自保存著一個“上位存在”——也就是那些被吞噬的文明——的“味道標本”以及被扭曲後的永生邏輯。
而所謂的牧者,其實不過是維護這座檔案館正常運轉的自動清潔程序罷了。
“呃啊啊啊——!!!”武洪的靈魂在這無儘的輪回洪流中發出無聲的慘嚎。他理解了陳蕊蕊的悲憫,理解了穆煙雲的決絕,理解了無數犧牲者刻下“有限”宣言的意義。這循環,這永生,是比死亡更深的絕望!
就在武洪的意識即將被這輪回洪流徹底同化、溶解的瞬間——
花蕊深處,那不斷坍縮噴湧的“存在”漩渦中心,一點純淨的光芒亮起。陳蕊蕊的量子態殘影,比在墓碑群出現時更加稀薄,如同風中殘燭,艱難地凝聚出來。她不再是核心的意誌,不再是永恒饑餓的化身,而是剝離了一切、隻剩下最後一點純粹認知的——真相本身。
她的眼眸仿佛能夠穿越時空的界限,直直地穿透那無儘的輪回洪流。在這混沌的洪流之中,一切都顯得如此模糊不清,但她的目光卻如炬,準確無誤地落在了武洪那痛苦扭曲的意識之上。
武洪的意識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所束縛,在痛苦的深淵中苦苦掙紮。而她的目光,就像是一道明亮的光芒,穿透了這層層黑暗,照亮了武洪內心深處的角落。
她的目光繼續遊移,最終停留在了武洪右臂那黯淡的哺乳紋上。這哺乳紋原本應該是充滿生命力的,但此刻卻顯得如此黯淡無光,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活力。
就在這時,她的聲音如同宇宙的呼吸一般,平靜而又深邃地在洪流的核心響起。這聲音沒有絲毫的波瀾,卻仿佛蘊含著無儘的力量,能夠穿透一切阻礙,直達武洪的靈魂深處。
“武洪……該醒了……”她的聲音在洪流中回蕩,帶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