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尖銳的嘶鳴如同垂死巨獸的最後哀嚎,撕裂了泰坦星甲烷層稀薄得近乎虛無的大氣。
武青瓷整個人伏貼在懸浮摩托冰冷的流線型外殼上,頭盔內部,她自己的喘息聲在狹小空間裡被放大、扭曲,粗重得如同破舊風箱。麵罩的曲麵視界被前方無邊無際的灰白所占據——泰坦星著名的“碳化雪”荒原。
它們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雪,而是遠古那場吞噬了整個生態圈、將有機質徹底碾碎重構的超級災難留下的、富含穆煙雲神經雲殘留物的特殊灰燼。它們覆蓋著大地,厚重、死寂,像一層凝固的裹屍布。
幽藍的引擎尾焰是這片灰白死寂中唯一的動態,拖拽出兩道長長的、逐漸消散的光痕,如同在屍布上劃開的灼熱傷口。導航屏在她眼前瘋狂閃爍,那個代表著希望與最後堡壘的坐標點,聯邦檔案館的緊急備份入口,就在這片蘊含古老痛苦的雪原之下。
她幾乎能聞到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如同陳舊電子元件和塵埃混合的、屬於穆煙雲的獨特氣味,冰冷而略帶辛辣,刺激著她緊繃的神經。
突然,車輪碾過之處,看似堅實的碳化雪層毫無征兆地向下塌陷、崩裂!被高速氣流和震動掀起的灰白色雪粉,如同揚起的骨灰,短暫地露出了下方令人心悸的景象——深紫色!
巨大、扭曲、帶著一種非自然的粘稠質感的深紫色!那是變異波斯菊堅韌如青銅觸手般的粗壯花莖,它們從厚厚雪層下的凍土裡鑽出,帶著令人不安的生機。
更詭異的是那碩大的花瓣。它們不再是武青瓷記憶中流淌著柔和星塵白輝的模樣。此刻,每一片花瓣都如同某種活體的顯示屏,表麵覆蓋著無數細微、粘稠、不斷蠕動閃爍的熒光紋路!
這些紋路絕非混亂無序,它們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排列、組合、坍縮、重構,在花瓣表麵蝕刻出冰冷、精確、散發著毀滅性能量波動的——反物質方程式!那拓撲結構的每一個扭結、每一個回路,都與章路風在火種源核心留下的、撕裂星辰的毀滅印記如出一轍!
“穆星海!我看到方程式了!在雪原的波斯菊上!”武青瓷的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嘶吼出來,每一個字都因劇烈的顛簸和極致的緊張而顫抖。
摩托猛地一個甩尾急轉,合金車身擦著一株驟然彈射過來、試圖纏繞的青銅色花藤掠過,帶起一溜刺眼的火星。就在這瞬間,她後頸皮膚深處,那個與生俱來的Ω胎記,在反物質方程式逸散出的輻射能量刺激下,驟然爆發出撕裂神經般的灼痛!仿佛有滾燙的鋼水正順著脊椎注入。
“確認!能量特征與初代牧者戰艦同源!百分之百吻合!”穆星海的聲音立刻傳來,背景是震耳欲聾的能量爆炸轟鳴和刺耳的結構撕裂警報,顯然首府星港的戰鬥已進入最慘烈的絞殺階段,“方程式結構指向檔案館核心防火牆的弱化節點!它們在…它們在引導入侵者!
青瓷,小心!這些花是活的信標!”他的聲音帶著數據洪流過載的尖銳雜音,斷斷續續,如同瀕臨崩潰的線路。
那檔案館的入口,突兀地出現在一片相對平緩的雪坡上,簡陋得近乎敷衍。一個低矮、不起眼的金屬穹頂,半球形,表麵布滿泰坦星特有的侵蝕凹痕和冰晶凝結物,大半被灰白色的碳化雪掩埋,隻露出頂部一小塊冰冷的弧麵,像一個被遺忘的墳塋。
武青瓷猛地捏死懸浮摩托的磁力刹車,尖銳的摩擦聲仿佛要割裂空氣,車身在雪地上滑出長長的深溝,最終帶著沉重的撞擊感停了下來。她翻身躍下,靴底踩在碳化雪上,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類似碾碎枯骨的細微脆響。
她疾步上前,頭盔內置掃描儀對準穹頂側麵一塊顏色稍深的合金麵板。右手伸出,腕甲下方彈出一個微型接口,毫不猶豫地刺入麵板上預留的物理密匙孔。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傳來。
一陣幾乎無法察覺的、低頻的嗡鳴從腳下深處傳來,緊接著,麵前厚重的合金門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露出其後一條斜斜向下的、深邃得仿佛通往地心的金屬通道。
通道內壁光滑如鏡,冰冷的、恒定不變的白色光源鑲嵌在頂部,投射出毫無溫度的光線。一股混合著金屬冷卻劑、舊紙張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時間沉澱物的氣息撲麵而來。
這是檔案館熟悉的味道,代表著秩序與庇護。武青瓷緊繃的心弦似乎鬆動了極其微小的一絲。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決絕的衝刺姿態,一步踏入通道——
“嗡…!”
那聲音並非來自聽覺,而是直接作用於她的空間感,作用於她的每一根骨頭!仿佛整個宇宙的底層幾何規則在她踏入的瞬間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揉碎、重塑!
眼前筆直向下的金屬通道,如同被投入火焰的蠟像,瞬間軟化、扭曲、拉伸!
腳下的地板猛地向上傾斜,變成了陡峭的牆壁!頭頂的照明燈管如同活過來的金屬藤蔓,扭曲著垂落下來,在她眼前瘋狂擺動!四壁光滑的金屬麵不再是平麵,它們向內凹陷、向外凸起,形成毫無規律的曲麵,映照出她無數個被拉長、壓扁、分裂的驚恐身影。所有關於距離、方位、重力的感知徹底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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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秒她還在向前奔跑,下一秒她就感覺自己正頭下腳上地向“左側”的深淵滑落!視野中,那些熟悉的檔案館內部結構的碎片——存放著文明遺骸、散發著幽光的量子墓碑數據晶柱大廳;回響著無聲記憶、陳列著失落遺物的靜默回廊;包裹在層層能量護盾之後、絕對禁忌的火種艙保管密室——如同被撕碎的拚圖,在扭曲的光影和不斷折疊的空間斷層中瘋狂閃現、旋轉、消失又重現!
“空間錨點失效!檔案館內部結構發生非歐幾裡得畸變!是牧聖歌的秩序場!他在扭曲時空本身!”穆星海的警告聲在劇烈扭曲的空間中傳來,被拉長、壓縮、切割得支離破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不同維度同時砸向她的鼓膜。
眩暈如同沉重的鐵錘,一次次砸向武青瓷的腦海,胃部劇烈翻攪。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裡彌漫開來。
混亂中,唯有兩樣東西成為她僅存的燈塔:一是血脈深處,那來自祖父武洪的、對火種艙近乎本能的微弱共鳴,像一根灼熱的絲線,頑強地穿透空間的亂流指向某個方向;二是後頸上那個Ω胎記,此刻正隨著她向混亂深處移動而愈發灼痛,仿佛一枚不斷升溫的烙鐵,其位置感反而在空間的錯亂中顯得異常清晰——痛源所在,即是目標!
她不再相信眼睛看到的任何景象。
完全憑借那血脈的牽引和烙印的灼痛指引,身體做出近乎本能的規避和衝刺。她時而手腳並用地在突然變成天花板的“牆壁”上攀爬,時而從一個憑空出現的、邊緣閃爍著不穩定光芒的空間“窗口”中魚躍而出,落在一條上下顛倒的“走廊”上。
每一次落腳都如同踩在虛妄的邊緣,每一次轉向都伴隨著空間的又一次詭異折疊。時間感也被徹底剝奪,仿佛在永恒的迷宮中跋涉了數個小時,又或許僅僅過去了幾秒。
最終,她幾乎是憑著最後一股蠻力,狠狠撞向一扇在扭曲空間中不斷“蠕動”、邊緣模糊不清的合金門——那扇通往火種艙保管室的門!
門無聲地向內彈開。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合著金屬腥甜和羊水般粘稠濕滑的氣息,如同實體化的拳頭,狠狠砸在武青瓷的麵罩上。冰冷的保管室景象徹底消失。
眼前的空間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力場強行撐開、膨脹,巨大得超乎想象。牆壁、地板、天花板,所有構成“房間”概念的部分,都被一層厚厚的、半透明的有機組織徹底覆蓋。
這組織如同活物的羊膜,呈現出一種病態的、帶著血管紋路的粉白色澤,正隨著某種宏大而規律的脈搏,緩緩地、令人毛骨悚然地起伏蠕動!
無數根由粘稠、散發著幽綠光芒的信息流構成的“臍帶”,從高處垂落下來,如同某種巨型水母的觸手,連接著下方數十個巨大、排列整齊的金屬容器——培養艙!
那些培養艙的材質絕非普通金屬,它們呈現出一種古老而冰冷的青銅質感,表麵卻蝕刻著精密複雜、不斷流動著幽藍光芒的數理結構,如同凝固的宇宙方程式。
每一個培養艙都浸泡在散發著柔和熒光的、粘稠的綠色營養液中。而營養液裡,蜷縮著一個個處於不同發育階段的…胎兒!
他們的皮膚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小小的身體隨著營養液的波動微微起伏。最讓武青瓷靈魂凍結的是——每一個胎兒後頸那嬌嫩的皮膚上,都清晰地烙印著一個微微凸起、散發著黯淡幽藍光芒的符號——Ω!那符號如同活物,隨著胎兒的呼吸,光芒微弱地明滅著。
這裡不是一個保管室。這是一個冰冷、高效、彌漫著非人氣息的…宇宙產房!
“歡迎回家,青瓷。”一個溫和得如同初雪飄落,卻冰冷得能凍結骨髓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產房中央響起。
武青瓷猛地轉身,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鋼鐵。隻見一側那脈動的生物羊膜牆壁,如同水麵般波動起來。牧聖歌那純粹由泰坦星古老雪晶構成的身體,如同墨汁從宣紙上緩緩滲出,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來。
他懸浮在無數垂落的信息流臍帶和青銅培養艙之間,熾白得沒有瞳孔的雙眸平靜地落在武青瓷身上,仿佛在注視一件等待組裝的精密零件。他那由細小冰晶構成的手指,優雅而冰冷地抬起,隔空朝著武青瓷的後頸,輕輕一點。
“呃啊——!”仿佛有一根燒紅的鋼釺瞬間刺穿頸椎,狠狠楔入大腦!武青瓷慘叫出聲,身體劇烈痙攣,幾乎癱軟下去。後頸的Ω胎記如同被引爆的微型反應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刺目欲盲的幽藍強光!
那原本隻是皮膚淺層印記的紋路,在光芒中瘋狂地凸起、蠕動、延展,變得清晰無比,如同被強行激活的、烙印在血肉中的電路板!
一股冰冷、絕對、不容置疑的意誌洪流,順著那活化的紋路,如同億萬根冰針,瘋狂地湧入她的神經中樞,帶著毀滅性的秩序感,試圖抹除她的意識,接管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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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繼續你曾祖父未完成的…哺乳儀式了。”牧聖歌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宇宙法則本身,在充滿甜腥氣息的產房中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性,“你的血脈,是接通最終質檢程序的…完美載體。”
冰冷的數據洪流在武青瓷的神經中肆虐,牧聖歌的意誌如同凍結一切的寒潮,試圖徹底淹沒她意識中最後一點屬於“自我”的星火。
她的身體在劇痛和強製接管下劇烈顫抖,視野邊緣開始被那幽藍的秩序之光吞噬。哺乳儀式…她仿佛看到自己變成了一根沒有靈魂的管道,被連接在某個巨大的、冰冷的網絡節點上,成為滋養這個恐怖產房的一部分…
就在那冰冷的意誌即將觸及她意識核心、將她徹底同化為工具的千鈞一發之際——
“滋啦——!!!”
如同宇宙幕布被強行撕開的刺耳銳響!
產房角落,一排高達穹頂、刻滿聯邦古老檔案索引編碼的巨大合金立櫃,毫無征兆地發生了劇烈的量子坍縮!構成櫃體的金屬分子結構瞬間失去了強相互作用力的束縛,如同被投入超強酸的沙堡,無聲地、卻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怖速度,潰散、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