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桂想了想,沒從鋪子門麵進去,而是走了側門。
側門沒有關好,留著一條縫。
陸明桂正想敲門,卻聽見裡麵傳了孩子們的喧鬨聲。
她想起來了,小冬曾經說過,錢木匠一家好幾口人住在這裡,他兒子錢良才早已經成了親,生了兩個孩子,還是一對雙胞胎男娃,估摸著已經有五六歲了。
這聲音應該就是那兩個孩子。
“爬快點啊!你沒吃飯嗎?”
“駕駕駕,騎大馬嘍,大馬大馬跑得快,騎大馬去打仗!”
“你這個廢物,怎麼爬的這麼慢!”
陸明桂皺了皺眉,收住手,從門縫裡悄悄看過去。
就見院裡錢木匠與錢良才正乾著活,木刨花滿天飛。
而另一邊,兩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正在玩打仗的遊戲。
地上爬著一個人。
其中一個胖乎乎的孩子騎在他身上,手中揮舞著一根木劍。
另一個孩子雖然沒有騎,卻拿著根棍子在打那人的屁股。
那人瘦小的身軀幾乎要被壓折了。
正在這時,一個年輕婦人的聲音響起:“爹,良才,快些來吃早飯了。”
“大虎,二虎,你們兩個也彆玩了,吃了早飯再去玩。”
聞言,錢木匠與錢良才便放下手中的木料,朝堂屋走去。
那兩個孩子也扔了木棍,歡呼著跑走了。
地上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撐著身體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
不是彆人,正是宋小冬。
錢木匠瞥了他一眼:“你去把那邊的木料整理一下,地上的木屑都這麼厚了,不知道掃一下嗎?”
“養你有什麼用?真是廢物!”
剛才的年輕婦人又從灶房裡端了個帶著豁口的粗陶碗放在了他手中說道:“把木屑掃了就過來吃。”
“記得鋸子和刨子都要擦乾淨。”
宋小冬端著碗的手有些顫抖,剛才在地上爬了半天,本就瘦弱的雙手此刻打著擺子,幾乎要將碗裡散發著餿味的粥晃撒了。
手上虎口處還有道新鮮的傷口,正往外滲著血。
這是昨晚給錢大虎刻一把木劍傷到的,加上剛才趴在地上來回摩擦,此刻已經血肉模糊。
此刻,這一碗餿飯讓他想起昨晚娘給煎的荷包蛋,巨大的委屈慢慢湧上了心頭。
他低聲喃喃說給自己聽:“娘,我不想在這裡了,我想回家。”
可這話跟誰說去?
家裡窮,爹死的早,娘年紀又大了,他隻能靠自己!
陸明桂這才從門縫裡就看清楚了那道清瘦的身影,不是兒子宋小冬又是誰?
無論如何她都沒想到,姓錢的一家子這麼糟踐自家的兒子!
當下隻覺得一股子怒氣湧上心頭,不管不顧推開門,幾步就竄到了宋小冬身旁,抬手用力將那個如同乞討用的碗給打翻在地。
陶碗掉在地上,稀薄的如水一般的豆飯全部灑了出來,卻隻有零星幾顆豆子灑在地上,空氣裡頓時彌漫起了餿味。
再去看兒子消瘦的臉,比起昨晚昏暗油燈下看得更加清楚。
瘦的皮包骨頭,眼下還有黑青,手上還帶著傷,因為剛才跪著爬行,膝蓋處都已經被磨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