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啟航知道,但這明顯是錢多多對自己“識人不淑”的不動聲色的懲罰。
易啟航臉上笑容不變,爽快應道:“應該的,錢總發話了,那我必須到位。”
他站起身,從錢多多開始,順時針一個個敬過去,言辭懇切,姿態放得低。
一圈下來,南舟注意到他腳步已經有些虛浮,臉頰也泛起了紅暈。
敬完酒,易啟航坐下,吃了幾口菜壓了壓,才又開口,語氣帶著幾分酒後的“真言”:“錢總,不瞞您說,就是因為前幾次溝通,聽您反複提集團日子不好過,各項預算都收緊,要開源節流,我才想著推薦南舟這樣的獨立設計師。成本可控,想法又新。”
他指了指身邊的南舟,語氣加重:“不管彆人怎麼說,我親眼見證她在創邑空間那個項目上的精彩表現!那份優化建議書,絕對是這個!”他翹起大拇指,“英雄不問出處,咱們不光看資曆更要看能力,對不對?”
錢多多這才正眼打量南舟。
眼前的女子生了一張清秀的瓜子臉,一雙杏眼在燈光下顯得很溫婉,身量纖細,穿著簡單的襯衫半裙,安靜坐在那裡,仿佛與酒局格格不入。
他晃著酒杯,忽然問道:“南小姐酒量如何?”
南舟心裡一緊,老實回答:“不勝酒力。”
錢多多聞言,輕笑一聲,帶著幾分過來人的口吻:“你既然是獨立設計師,那就沒有BD給你在前麵公關,一切都得靠自己。一點酒都不會喝,你怎麼接項目?怎麼跟各方打交道?光有想法,可落不了地。”
BD,指的是商務拓展團隊,會先於創作團隊直麵甲方。
南舟一怔。錢多多的話雖然直白刺耳,卻戳中了這個行業的現實。道理她明白,可她的身體,以及她內心深處的那點堅持,都在抗拒。
但她知道,此刻沒有退路。她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著錢多多:“錢總說得很對,是我考慮不周。不知道……該怎麼喝法?”
錢多多對她的“上道”似乎還算滿意,抬了抬下巴:“職場上,不會因為你是女人就被特殊照顧。既然易主編打了圈,那你也打個圈吧。讓我們也看看你的實力和潛力。”
“打圈”兩個字,像重錘敲在南舟心上。她看著桌上那一個個或好奇、或戲謔、或冷漠的麵孔,胃裡提前翻江倒海。
但她隻能端起酒杯。
那是分酒器裡倒出的白酒,辛辣刺鼻。她先從錢多多開始,說了一句“謝謝錢總給機會”,然後屏住呼吸,一口悶了下去。
她強忍著,依次敬下去。每喝一杯,心裡就被燒著一次。
易啟航在一旁看著,眼神複雜,欲言又止,最終隻是默默給她遞了張紙巾。
打完圈,她借故去了衛生間,胃裡翻滾,似要把這些灼人的液體都吐出來。
衛生間的鏡子裡,倒映出白露的臉頰,她笑吟吟地看著她:“南舟,我記得你以前,不是最鄙夷那些靠喝酒、靠桌子下交易拿項目的人嗎?覺得玷汙了設計的純粹。怎麼,有一天,你也會為了一個機會,喝成這副……狗德行?”
南舟的手指關節泛白,胃裡翻湧的惡心感和白露話語裡的尖刺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崩潰。她沒有回應,隻是挺起下巴,“人總要成長的不是嗎?哪怕會有一些陣痛。”
白露冷哼一聲,“設計的戰場上,能和你再次相逢,也不會太乏味。我期待你的表現,不要讓我失望。”
目送鏡中人離開,南舟用冷水拍打臉頰,看著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狼狽的自己,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力感席卷了她。這就是她想要的“理直氣壯的生活”嗎?
回到包間,錢多多看著她清亮的眼神,臉上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許:“南小姐,你的情況,易主編大致跟我說了點。這樣吧,新項目會所和樣板間的室內概念部分,你也可以出一版方案。最遲兩周,我們上會。”
他頓了頓,看著她,強調了一句:“到時候,專業取勝。”
那一刻,南舟覺得胃裡還在灼燒,頭依然昏沉,但心裡卻像照進了一束光。所有的委屈不適,仿佛都有了價值。
“謝謝錢總!我儘力!”她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