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舟一溜煙跑出院子，小小的身影在山間小徑上靈活地穿梭，宛如一隻剛掙脫束縛的林間小鹿。
他才不傻呢！
娘親總說泡藥浴是為了他好，可那又苦又臭的藥湯，每次都把他泡得渾身通紅，骨頭縫裡又麻又癢，難受得他直想打滾。
還有那什麼《鬆鶴延年功》，名字聽著老氣橫秋，背起來更是繞口。
哪有找三叔爺爺玩來得有意思！
三叔爺爺雖然總是醉醺醺的，身上一股酒味。
可他會用竹子編出能飛好高的蜻蜓，還會從破破爛爛的袖子裡摸出甜到心坎裡的麥芽糖。
他繞開主路，專挑那些弟子們不常走的雜草叢生的小道。
這四年，他早就把這附近的地形摸了個門兒清。
哪棵樹上有鳥窩，哪塊石頭下有肥肥的西瓜蟲，他都一清二楚。
七拐八繞之後，一座破敗的小院出現在眼前。
院子裡，那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一棵歪脖子樹下，懷裡抱著個酒葫蘆，睡得正香，鼾聲如雷。
“三叔爺爺！三叔爺爺！”
林念舟邁著小短腿衝過去，熟門熟路地搖晃著林嘯雲的胳膊。
“嗯……”林嘯雲迷迷糊糊地睜開一條眼縫，看到是這個粉雕玉琢的小不點，臉上露出幾分無奈的笑意。
“你這小家夥，又來打劫我老頭子的清靜了。”
“才不是打劫！”林念舟理直氣壯地挺起小胸膛，“我娘親說，要常來看望長輩，這是孝順！”
“孝順？”林嘯雲被他逗樂了，坐直了些，“那你今天打算怎麼孝順我啊？”
林念舟眼珠一轉，湊到林嘯雲身邊，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三叔爺爺，我娘親最近不開心。”
“哦？你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娘，還有不開心的時候？”林嘯雲來了點興趣。
“真的！”林念舟小臉皺成一團，學著大人的樣子歎了口氣。
“我娘親天天看的那兩本書，都破了，是爛的，缺了好多頁。她每次看完，都一個人發呆好久好久。我想讓她看一本完整的書，她肯定就開心了！”
林嘯雲臉上的醉意，悄然散去了幾分。
破了的、爛的、缺了好多頁的書？
他看著林念舟那雙清澈見底、滿是真誠的眼睛，心中某個角落，像是被這孩子稚嫩的話語輕輕撞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林穗穗手裡的《清風劍法》和《清風心法》是殘篇。
那是他那個固執得像頭牛的大哥，用來敷衍女兒的玩意兒。
整個清風劍派，又有誰把那個被遺忘在偏院的三小姐當回事呢？
可這個小不點，卻把娘親的煩惱，清清楚楚地記在了心裡。
“你想要一本完整的書，給你娘？”林嘯雲的聲音有些沙啞。
“嗯！”林念舟重重地點頭，滿眼都是期待，“要那種從頭到尾都有字，一張都不少的！娘親肯定喜歡！”
林嘯雲沉默了。
他盯著林念舟看了許久，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光。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個同樣對劍法癡迷的自己。
這套功法，與其在藏書閣二樓蒙塵，陪著一群頑固不化的老家夥枯朽，倒不如……
“也罷。”
林嘯雲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幾分說不清的釋然和嘲弄。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進那間搖搖欲墜的茅屋。
片刻後，他拿著兩本用牛皮紙包著、線都快散架的舊冊子走了出來，隨手塞進林念舟懷裡。
“拿去吧。”
他重新躺回樹下，灌了一大口酒。
“就當是三叔爺爺給你的新玩具。不過記住了，這事兒不許跟任何人說，就說是你在後山石頭縫裡撿的，知道嗎？”
林念舟抱著那兩本沉甸甸的“新玩具”，寶貝似的點了點頭。
“謝謝三叔爺爺！念舟最喜歡你了！親一個！”
他踮起腳，在林嘯雲那滿是胡茬的臉上，“吧唧”印上一個響亮的口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