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浩蕩,連接南北。
一艘巨大的官船,正順流而下,朝著天下最繁華的都城——洛陽,緩緩駛去。
甲板上,幾個身穿錦衣的富家公子,正憑欄遠眺,指點江山,吟詩作對。
而在船尾一個堆放雜物的角落裡。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用一根小木棍,戳著一隻正在搬家的螞蟻。
“三叔爺爺,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啊?”
林念舟第N次抬起頭,看向旁邊那個躺在草堆上,抱著酒葫蘆呼呼大睡的老酒鬼。
林嘯雲眼皮都沒抬一下,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快了,快了,睡一覺就到了。”
林念舟撇了撇嘴,一臉的不高興。
自從在黑風口經曆了那場“江湖第一課”後,他就再也沒提過餓,也沒抱怨過苦。
因為他知道,抱怨沒用。
在這個陌生的、處處充滿危險的“江湖”裡,他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身邊這個看起來不怎麼靠譜的三叔爺爺。
林嘯雲用最直接、最殘酷的方式,讓他明白了什麼叫“弱肉強食”。
那天,他們搜刮完山賊的錢財後,林嘯雲就帶著他,一路吃香的喝辣的。
住最好的客棧,吃最大的酒樓。
林念舟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從山賊身上搜出來的那十幾兩銀子,竟然能買那麼多好吃的。
他漸漸覺得,闖蕩江湖,好像也沒那麼糟糕。
直到三天前,他們花光了身上最後一個銅板。
然後,他們就被客棧老板,連人帶行李,一起扔了出來。
林念舟又過上了啃乾糧、睡破廟的日子。
巨大的落差,讓年僅四歲的他,第一次對“錢”這個東西,有了模糊的概念。
他想不通,為什麼有錢的時候,所有人對他都笑嘻嘻的,沒錢的時候,連客棧的狗都敢衝他叫。
他去問林嘯雲。
林嘯雲隻是灌了一口酒,告訴他:“小子,江湖上,除了武功,最重要的就是錢。有錢,能讓鬼推磨。沒錢,寸步難行。”
於是,當他們在洛水渡口,看到那艘氣派的官船時,林念舟想都沒想,就拉著林嘯雲衝了過去。
他天真地以為,隻要上了這艘船,就能很快到洛陽,找到他那個“英雄爹爹”。
到時候,他就有花不完的錢,吃不完的桂花糕了。
結果,自然是被攔了下來。
幸好,船上的一位“貴人”看他可愛,賞了他們二兩銀子。
林嘯雲就用這一兩九錢的“船票錢”,買通了船老大,讓他們在船尾的雜物堆裡,找了個容身之所。
剩下的一錢銀子,則買了一個乾糧餅子和一葫蘆最劣質的濁酒。
林念舟看著三叔爺爺又變回了那個窮困潦倒的酒鬼,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戳著螞蟻,小聲地嘟囔:“三叔爺爺,等我找到了爹爹,我讓他給你買好多好多的好酒,喝都喝不完。”
躺在草堆上的林嘯雲,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
“好啊,我等著。”
他依舊閉著眼睛,心裡卻在盤算著。
洛陽,武林大比。
那地方,可比黑風口那幾個不入流的山賊,要危險一萬倍。
各路牛鬼蛇神,齊聚一堂。
一流高手遍地走,二流高手不如狗。
甚至,連傳說中的宗師強者,都可能會出現一兩個。
他帶著這麼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不點,跑到那種地方去,無異於一隻綿羊,闖進了狼窩。
他到底圖什麼?
圖好玩?圖刺激?
或許都有。
但更多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的、惡作劇般的期待。
他很想看看,當他那個高高在上、固執得像頭牛的大哥林嘯天。
在武林大比上,看到自己最看不起的女兒,和最不待見的外孫,以一種他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現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也很想看看,當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清風劍派掌門的親外孫,居然是個連親爹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時。
他那個把門派名聲看得比命還重的大哥,會不會氣得當場吐血。
想想,就覺得很有意思。
至於林念舟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