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林穗穗便醒了。
身邊的夜念舟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張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而床的另一側,夜辰早已不見了蹤影,隻留下微涼的被褥和一絲淡淡的清冷氣息。
昨夜那尷尬又微妙的一幕,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讓林穗穗的臉頰有些發燙。
她輕輕地將自己的手,從兒子的小手中抽出,躡手躡腳地起了床。
心緒有些亂,她索性也不睡了,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了船艙。
清晨的海上,起了薄霧。
帶著鹹腥味的海風,迎麵吹來,讓她紛亂的思緒,清醒了不少。
甲板上空無一人,隻有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和海鳥偶爾的鳴叫。
林穗穗帶著“鳳鳴”古琴走到船頭。
她盤膝而坐,將琴橫於膝上,素手輕揚,一串清越的琴音,便在海天之間,流淌開來。
她彈奏的,正是那曲她耗費了無數心血的《鳳求凰·無形劍曲》。
琴音初起,帶著清晨的微涼和一絲迷茫,如同她此刻的心境。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千燈鎮的殺機四伏,想起了兒子受到驚嚇後慘白的小臉。
一股凜冽的殺意和強烈的保護欲,便融入了琴音之中。
讓琴聲變得高亢而淩厲,仿佛有無形的劍氣,在切割著空氣。
她又想起了在周家,與父親、兄長的決裂。
想起了父親那悔恨又複雜的眼神,想起了二姐送來的那碗長壽麵。
也想起了三叔那句“往死裡打,三叔幫你埋”。
怨恨,不甘,釋然,還有一絲溫暖的親情……
種種情緒交織,讓琴音變得低沉而婉轉,充滿了複雜的故事感。
最後,她想起了昨夜。
想起了那個笨拙地講著故事的男人,想起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水光。
也想起了兒子牽著他們兩人的手,安然入睡的模樣。
一種陌生的,酸酸甜甜的情緒,在心底悄然滋生。
琴音,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溫柔,如同情人間的低語,充滿了繾綣的眷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
殺伐,羈絆,守護,眷戀……
種種截然不同的情感,在她的指尖,完美地交融,升華。
她對“有情道”的領悟,在這一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感覺到了,那層一直阻礙著她的,通往宗師之境的瓶頸,正在劇烈地鬆動。
隻差臨門一腳了!
宗師之境,最關鍵的一步,便是領悟出獨屬於自己的“武道真意”。
那是一種將自身的精神、意誌、感悟,徹底融入武學之中,所形成的一種質變。
她的“真意”,到底是什麼?
是單純的,對兒子的“守護”之情嗎?
不,不止於此。
林穗穗的腦海中,閃過顧小九、夜裳、玄煞長老,甚至是那個看似瘋癲的三叔,還有二姐林子琪……
一張張鮮活的麵孔,在她眼前劃過。
是羈絆!
是她與這個世界,產生的千絲萬縷的聯係!
是她想要守護的,這些愛她和她愛的人們之間的,羈絆!
而夜辰……他也是這羈絆中的一環嗎?
林穗穗的心,猛地一顫。
就在這一瞬間,東方的天際,一輪紅日,噴薄而出。
萬丈金光,撕裂雲層,灑滿海麵,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燦爛的金色。
林穗穗福至心靈。
她的指尖,重重地撥動了琴弦!
“錚——!”
一聲高亢的鳳鳴,響徹雲霄!
這一次,琴音不再是單純的聲音,而是化作了一股無形的“勢”,以她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這股“勢”,溫柔卻又堅韌,充滿了守護的意誌和斬斷一切阻礙的決絕。
它與海風相融,與日光相合,與這廣闊的天地,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甲板上,無風自動,林穗穗的衣袂和長發,都在這股“勢”中,狂舞不休。
她體內的《太虛清玄經》真氣,瘋狂運轉,衝破了最後一道關隘。
成了!
宗師之境!
就在不遠處,船艙的陰影裡,一道白色的身影,靜靜地佇立著。
夜辰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裡,看了許久。
他感受著空氣中,那股新生的,卻又無比強大的“武道真意”,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讚賞。
二十一歲的宗師。
放眼整個江湖,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他沒有上前打擾,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用自己的氣機,封鎖了整個甲板。
不讓任何事物,打擾到她的突破。
許久,琴音漸歇。
那股席卷天地的“勢”,也如潮水般,退回了林穗穗的體內。
她緩緩睜開雙眼。
世界,仿佛變得不一樣了。
海還是那片海,天還是那片天。
但她卻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風的流動,浪的呼吸,光的溫度。
整個天地,都仿佛與她,建立起了一種奇妙的聯係。
這就是,宗師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