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海風腥鹹。
即將遠征西域的天玄宗樓船,如一頭蟄伏的巨獸,靜靜停靠在隱秘的港灣。
弟子們已經整裝待發,隻等宗主一聲令下,便啟程奔赴萬裡之外的戰場。
可本該在船上坐鎮指揮的夜辰,此刻,卻獨自站在海岸的礁石上。
他沒有看身後那艘承載著雷霆一擊使命的樓船,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死死地釘在遠處大陸深處那片連綿的火光上。
那是“討魔聯軍”的營地。
他的妻子,他的兒子,就在那片最喧囂、也最危險的旋渦中心。
海風吹拂著他墨色的衣袍,卻吹不散他周身的冷意。
“圍魏救趙,釜底抽薪……”
夜辰低聲念著林穗穗的計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
計劃很完美,大膽到了極致,也精準到了極致。
可這個計劃最關鍵的一環,也是最脆弱的一環,就是她自己。
她必須把自己當成最完美的誘餌,站在最顯眼的位置,吸引住墨天絕和整個魔宗的全部火力。
她要麵對的,不隻是魔宗的屠刀,還有那群所謂的“盟友”隨時可能從背後捅來的刀子。
烏合之眾。
夜辰的腦海中隻浮現出這四個字。
他甚至能清晰地預見到,華山派那樣的門派會在戰場上如何出工不出力,那些江湖散人又會如何在大難臨頭時作鳥獸散。
把她的安危,寄托在這群人身上?
夜辰做不到。
更何況,她身邊還跟著一個最大的變數——夜玄墨。
一個被她用秘法強行壓製住的瘋子。
一旦她精神力不濟,那頭瘋魔的凶獸,第一個撕碎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不行。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燎原的野火,再也無法遏製。
他必須再加一道保險。
夜辰的身影在礁石上淡去,再出現時,已悄無聲息地落在樓船的甲板上。
他避開了所有巡邏的弟子,如同一縷真正的青煙,融入了船艙深處的陰影裡。
一間獨立的靜室中,濃鬱的藥香揮之不去。
玄塵盤膝坐在榻上,臉色依舊蒼白,呼吸間帶著幾分虛弱。
姑蘇城外那一戰,夜玄天的丹藥雖保住了他的性命與武道根基,但那被偽·天人之力侵蝕的經脈,想要完全複原,非一日之功。
他察覺到有人進來,緩緩睜眼。
當看清來人是夜辰時,他有些意外,掙紮著便要起身。
“宗主,您怎麼來了?”
“師叔安心養傷。”夜辰抬手,一股柔和的內力將他穩穩托住。
玄塵不再堅持,重新坐好,隻是不解地看著他。
大戰在即,夜辰身為統帥,此刻本該在主艙運籌帷幄,怎麼會突然來自己這個“廢人”的房間。
“宗門寶庫裡的療傷聖藥,父親已下令,師叔可隨意取用。”夜辰先是公式化地慰問。
“多謝太上宗主,多謝宗主。”玄塵的語氣聽不出波瀾。
靜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窗外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夜辰看著玄塵那張清冷無波的臉,終於還是先開了口,聲音壓得很低:“我有一事,想請師叔幫忙。”
玄塵的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