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能量流在粗大的數據管道中嗚咽著穿行，取代了往日的靜謐低鳴。曾經光華流轉的“判官殿”主控大廳，如今隻剩下斷壁殘垣，全息投影斷斷續續，閃爍著失真的畫麵，映照出林夜沒有任何表情的側臉。
他的意識與幽冥靈網深度連接，龐大的信息流如同潮水般湧來。不再是戰前縝密的戰術推演，也不是戰時高效的指令下達，而是戰後殘酷的“清點”。
陣亡名單，長得令人窒息。從邊境星域駐防的普通機甲師，到聯軍指揮部的高層將領，無數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被標記為冰冷的灰色。靈網的感知甚至能捕捉到那些剛剛失去親人的家庭中彌漫的絕望，看到昔日繁華城市如今隻剩扭曲的金屬骨架和凝固的能源火焰。
“東部第七防禦區，生命信號掃描完成，幸存者…不足百分之三。”一個合成的電子音在殘破的大廳中響起，屬於“判官殿”的輔助AI，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
林夜閉了閉眼，指尖無意識地在控製台上敲擊著。他將一部分計算力分配出去，引導著僅存的工程機械單位，像忙碌的工蟻，在廢墟間艱難地開辟出救援通道，將深埋的幸存者一點點挖掘出來。每一次成功的救援，帶來的並非喜悅，而是更深沉的疲憊。救出來的，是生命，但失去的，是整整一個時代的安寧。
基地外圍，臨時清理出的空地上。
墨寒解除了【混沌】的駕駛艙封鎖，踏在依舊滾燙的焦土上。腳下傳來金屬碎片的硌腳感，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臭氧、燒焦的有機物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虛空蟲群的腥甜氣味，令人作嘔。
他的洞天之內，那片初成的小千世界也顯得有些黯淡。強行吞噬蟲群主宰部分本源帶來的負荷尚未完全消化，世界邊緣的能量壁障微微波動著。他走到淩霜身邊，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遠處，原本高聳入雲的軌道防禦平台“南天門”的殘骸，正拖著長長的黑煙，如同墜落的巨神，緩緩滑向大陸邊緣的無儘虛空，最終化作一顆黯淡的流星，消失不見。那是聯軍耗費無數資源建造的壁壘，如今，成了這場戰爭最刺目的墓誌銘。
“第三艦隊，‘烈風’號及其護衛艦群，確認……全員殉爆。”淩霜的聲音很輕，幾乎被風吹散，但墨寒聽得清清楚楚。那是她的直屬艦隊，艦長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年輕軍官，充滿銳氣，曾說過要成為像她一樣的“破械之矛”。
墨寒攤開手掌，一縷混沌之氣縈繞，試圖模擬出那遠古洪荒的生機，驅散周圍的死寂，卻顯得徒勞。“活下來的人，還要走下去。”
淩霜終於轉過頭，她的眼神依舊銳利，但深處是無法掩飾的疲憊和哀傷。“走吧，指揮部那邊，該給我們這些‘英雄’開表彰大會了。”她的語氣帶著淡淡的嘲諷。勝利的桂冠，由無數鮮血澆灌，戴在頭上，沉重得讓人抬不起頭。
聯合防禦指揮部，臨時設在一個深入地下的避難所擴建部分。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雖然取得了戰略性勝利，蟲群主力被重創遁走，但與會者臉上看不到絲毫笑容。巨大的星圖上，代表聯軍力量的藍色區域大麵積萎縮，而象征虛空威脅的赤紅色雖然退潮，卻依舊盤踞在遙遠的星域，虎視眈眈。損失報告一項項呈上，每一個數字都像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初步統計，我軍戰力損失超過六成，包括三座軌道防禦平台，十七支主力艦隊……”彙報軍官的聲音乾澀。
當林夜、墨寒和淩霜一同走進會議室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敬佩、感激、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正是這三人，在最後關頭爆發出超越理解的力量，扭轉了戰局。但他們所展現的能力，也超出了許多人的認知範疇。
“林夜閣下，您的‘幽冥天幕’計劃，為聯軍爭取了關鍵時間，功不可沒。”一位老牌元帥率先開口，語氣誠懇。
“墨寒閣下，您的陣法與……吞噬能力，對蟲群造成了有效殺傷。”另一位高層接口，目光在墨寒身上停留片刻，帶著探究。
“淩霜顧問的斬首戰術，精準致命。”又一人補充。
常規的表彰流程，枯燥而形式化。三人隻是微微頷首，並未多言。他們都清楚，真正的風波，在會議之後。
果然，在例行程序結束後，一位隸屬於帝國皇室監察機構的官員清了清嗓子，看似隨意地問道：“三位在最終一戰中展現出的協同作戰能力，令人驚歎。不知這種默契是如何在短時間內形成的？尤其是林夜閣下的數據能力與墨寒閣下的……奇特陣法，似乎並非大陸現有科技體係。”
來了。
林夜抬起眼簾，幽深的瞳孔中數據流光一閃而逝，他平靜地回答：“戰場瞬息萬變，求生本能而已。至於能力，各有際遇，不便詳談。”
墨寒更是言簡意賅：“巧合。”
淩霜則直接冷聲道：“當務之急是善後與防禦，追究這些細枝末節，意義何在？”
質問的官員碰了個軟釘子，在幾位實權將領不讚同的目光下，訕訕地坐了回去。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已經種下。“隱星”小組，這支在危難中誕生的秘密聯盟，在贏得空前威望的同時，也站到了風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