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留下的焦臭氣息，混雜著消毒水和金屬熔毀的怪味，頑固地盤踞在帝都“啟明”的空氣裡，即便已經過去半月，依舊濃得化不開。
昔日繁華的星港區，如今隻剩下扭曲的合金骨架和遍布隕坑的泊位，像一頭擱淺死亡的巨獸殘骸，無聲訴說著那場星空防禦戰的慘烈。工程機甲和救援隊伍的燈火，在廢墟間晝夜不息地閃爍，如同在為這片飽經蹂躪的大地艱難地縫合傷口。
與外界壓抑的悲痛和忙碌的重建相比，位於帝都地下深處的“隱星”臨時指揮中心，氣氛則如同繃緊的弓弦。
巨大的全息星圖上，原本代表蟲群主力那令人窒息的猩紅潮水已經退去，隻留下邊緣星域零星閃爍的紅點，象征著殘餘的小股掠食者仍在遊蕩。但星圖內部，數十個刺目的、不斷跳動的黑色骷髏標記，卻更加牽動著林夜、墨寒和淩霜的神經。
這些，是“獵犬”組織以及戰爭期間被挖出的帝國內鬼，最後被確認活躍或擁有秘密據點的大致區域。
“東部星域，K77資源星，原守備軍團第三指揮官，哈克遜伯爵。”淩霜清冷的聲音在室內回蕩，她指尖劃過星圖，將一個黑色標記放大，旁邊立刻瀑布般流下相關信息，“戰時故意延誤後勤補給，導致‘斷刃’要塞陷落，證據確鑿。戰後試圖利用家族星艦潛逃，已被軍部特彆行動隊攔截，於昨日押解回帝都。”
“北部工業重鎮‘鐵砧’星係，天工坊下屬第七製造中心，首席技術官，李文博。”林夜接話，他半倚在數據流編織的座椅上，瞳孔中閃爍著幽藍的微光，那是靈網高速運行的跡象，“利用職務之便，向‘獵犬’泄露了三項最新型機甲能源核心的簡化設計圖。戰爭期間，其負責維護的軌道防禦平台，故障率異常高出標準值37.5%。目前已被控製，但其掌握的部分核心技術資料有被銷毀的痕跡，我正在嘗試恢複。”
墨寒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掃過那些黑色的標記，每一個名字背後，都代表著背叛、鮮血和難以計數的犧牲。他體內那方初成的“小千世界”微微震顫，傳遞出一種對汙穢與背叛本能的厭惡。戰爭贏了，但清理門戶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根據目前彙總的信息，以及林夜從靈網中剝離出的異常數據流交叉驗證，”淩霜轉過身，看向墨寒和林夜，神色凝重，“可以確定，‘獵犬’在帝國境內的滲透，比我們戰前預估的更深，尤其是在軍工、信息通訊和部分地方守備軍層麵。他們的目的不僅僅是製造混亂，更像是在係統性、有預謀地削弱帝國的戰爭潛力和指揮效率，為虛空掠食者的入侵鋪路。”
“內鬼不除，寢食難安。”墨寒言簡意賅，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殺意。混沌機甲在戰爭中吞噬了不少蟲族單位，那股源自洪荒的凶戾之氣，似乎也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對待敵人，愈發缺乏耐心。
林夜點了點頭，虛擬界麵在他麵前收攏：“靈網的初步篩查已經完成，重點監控名單已下發至淩霜你推動成立的‘機甲異常現象調查科’以及帝國安全部門。不過，對方很狡猾，大部分低級棄子被推出來頂罪，真正的高層和核心技術人員，隱藏得很深，而且……似乎得到了某種內部庇護。”
他話未說儘，但三人心知肚明。能繞過帝國常規監察體係，為“獵犬”提供如此級彆庇護的，其能量必然源自帝國權力金字塔的頂端。
就在這時，指揮中心的加密通訊頻道傳來一陣急促的提示音。淩霜的個人終端自動解鎖，一份標注著“帝國最高審判庭·絕密”字樣的文件彈了出來。
淩霜快速瀏覽，秀眉微蹙，隨即將其共享到中央光屏上。
“最高審判庭指令。”她聲音平穩，但墨寒和林夜都敏銳地捕捉到了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鑒於墨寒先生在抵抗虛空蟲群入侵戰爭中的卓越貢獻，及其所展現的、超出常規認知的強大實力……為明確立場，消除潛在疑慮，保障戰後重建工作的絕對安全，最高審判庭依據《帝國安全緊急狀態法》第七補充條款，提請墨寒先生於標準時48小時內，前往審判庭接受問詢與忠誠審查。”
指令措辭官方而刻板，但字裡行間透出的意味，卻讓室內的溫度驟然降到了冰點。
忠誠審查？
在這個剛剛並肩血戰、拯救大陸於傾覆的英雄身上，用上了“忠誠審查”這四個字？
墨寒的眼神瞬間銳利如刀，體內小千世界隱隱傳來風雷之聲。就連一向沒什麼表情波動的林夜，數據化的麵容上也掠過一絲冰冷的譏誚。
“看來，我們‘隱星’最近風頭太盛，有人坐不住了。”林夜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獨特質感，卻蘊含著洞察一切的冷靜，“清算內奸的刀子還沒落下，有人就想先給我們，特彆是墨寒，扣上一頂需要‘審查’的帽子。”
墨寒在戰爭最後時刻，駕馭混沌機甲，以吞噬封印之力重創蟲群主宰的場景，太過震撼，也太過……超出常人理解。這種不可控的力量，顯然讓某些習慣了掌控一切的大人物，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指令由審判庭三位大法官中的兩位聯合簽署，程序上無可指摘。”淩霜快速調閱著相關法律條款和簽署人背景，“這兩位大法官，一位是傳統的皇室堅定擁護者，另一位……與軍部內部的保守派係往來密切。”
意思再明顯不過。這並非簡單的猜忌，而是帝國高層內部某些勢力，借題發揮，針對“隱星”，或者說針對墨寒這個最大變數的一次試探性攻擊。一旦墨寒在審查中表現出任何“不合作”，或者被抓住任何微小的把柄，等待他們的，恐怕就不是橄欖枝，而是明槍暗箭了。
“我去。”墨寒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正好看看，這潭水底下，到底藏著些什麼魑魅魍魎。”
逃避或強硬拒絕，隻會坐實對方的猜疑，正中下懷。他墨寒行事，但求問心無愧，又何懼一場審查？
林夜指尖輕點，一道微不可查的數據流悄無聲息地附著在了那份指令之上：“審判庭的內部網絡防禦等級不低，但並非無懈可擊。我會確保審查過程的‘公正’與‘透明’。”他的語氣平淡，卻蘊含著強大的自信。幽冥靈網的存在，讓他擁有了在信息層麵俯瞰眾生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