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星者II”號如同幽靈般，在寂靜的星海中無聲滑行。為了儘可能規避追蹤信標的信號泄露，戰艦關閉了所有非必要的能量輸出，僅維持著最低限度的維生係統和慣性航行。舷窗外，是深邃無邊的黑暗，隻有遠處幾顆恒星的微光，如同冰冷眼眸，注視著這艘傷痕累累的孤舟。
艦橋內的氣氛壓抑得幾乎要凝固。失去林夜的悲痛、被未知強敵追蹤的焦慮、以及對未來的沉重擔憂，交織在每個人的心頭。
墨寒站在舷窗前，背影僵硬，拳頭緊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一言不發，隻是死死地盯著窗外那片吞噬了林夜的虛空，眼中燃燒著憤怒、不甘，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從未感到如此無力，即便是麵對再強大的敵人，他也敢衝上去撕咬，但這次，敵人是如此的詭異、強大，甚至連同伴的生死都無法確定。
淩霜坐在主控台前，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慣有的冷靜。她纖細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飛速跳動，調取著從圖書館數據庫下載的、關於“收割者”和泰坦文明毀滅的碎片信息，同時與戰艦傳感器捕捉到的、關於黑色艦船和追蹤信標的各項數據進行分析比對。
“有發現嗎？”墨寒的聲音沙啞，打破了沉默。
淩霜沒有抬頭，目光緊盯著屏幕上滾動的數據流：“黑色艦船的能量特征、攻擊模式、以及這個追蹤信標的技術原理，與我們已知的任何文明——包括泰坦文明——的技術體係，都存在根本性的差異。”
她調出一個能量頻譜對比圖：“你看，這是泰坦遺跡守衛‘星核吞噬者’的能量簽名，雖然強大，但依舊遵循我們能夠理解的質能轉換和場效應原理。而這些黑色艦船的攻擊，其能量本質更接近……‘信息熵減’或者說‘存在性逆轉’。”
“說人話！”墨寒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淩霜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卻帶著凝重：“簡單說，它們的攻擊不是‘破壞’，而是‘否定’。不是用能量打碎一塊石頭，而是直接修改規則，讓‘這塊石頭存在’這個事實被宇宙‘遺忘’或‘刪除’。我們的防禦手段，無論是能量護盾還是物理裝甲，都是建立在‘有序存在’基礎上的，所以麵對這種從根本上否定‘有序’的攻擊，效果極差。”
墨寒倒吸一口涼氣：“這他媽怎麼打？豈不是無敵了？”
“並非無敵，但極其困難。”淩霜指向另一組數據，“墨寒你的混沌領域能夠產生效果，就是因為混沌的本質是‘無序’，在一定程度上乾擾了它們那種針對‘有序’的抹除指令的運行。林夜最後的信息風暴自爆，也是用極致的混亂信息暫時覆蓋了對方的鎖定。這或許是一個方向。”
她頓了頓，繼續道：“更重要的是，我將這些數據，與之前我們遭遇‘虛空浮蛸’、以及在遠古戰場感應到的‘混沌低語’進行了交叉比對。”
屏幕上出現了三個能量波紋圖譜，分彆代表浮蛸的信息吞噬、混沌魔神的低語腐蝕、以及黑色艦船的信息抹除。
“看出什麼了嗎？”墨寒湊近。
“雖然表現形式和層級天差地彆，但它們的能量簽名在最底層的邏輯上，存在某種……微弱的同源性。”淩霜放大圖譜的某個細微波段，“尤其是這種‘指向性信息熵減’的核心算法特征，與‘混沌低語’中蘊含的、腐蝕機械心智的‘規則扭曲’特性，在數學模型上有著驚人的相似性，隻是後者更加原始、混亂和被動。”
墨寒眼神一凝：“你的意思是……這些黑船，和那個被泰坦封印的混沌魔神機甲，可能有關聯？”
“不一定是直接關聯，但很可能源自同一個……‘源頭’。”淩霜的語氣帶著不確定和深深的忌憚，“或者說，麵對的是同一種類型的‘宇宙現象’或‘規則層麵的威脅’。泰坦文明記錄的‘收割者’，執行的是某種冷酷的、程序化的‘淨化協議’。而那個混沌魔神，可能是一種更原始、更瘋狂、但本質類似的‘存在抹除’力量的體現。”
她調出從“文明墓碑”中泄露出的隻言片語：“記錄中提到，泰坦因觸及‘創世權限’而遭‘收割’。這個‘創世權限’，可能指的就是對宇宙基本規則、生命形態的深度乾涉。而‘收割者’，就像是維護宇宙某種底層‘秩序’或‘平衡’的……‘清理程序’。”
“而我們，”淩霜抬起頭，看向墨寒，眼中閃過一絲沉重，“可能已經因為獲得了泰坦的遺產，激活了泰坦巨人生產線，同樣觸及了某個危險的邊界，從而被這個‘清理程序’標記為了‘需要清理’的目標。”
墨寒沉默了。這個推論太過震撼，也太過絕望。如果敵人是某個宇宙底層規則的執行者，他們這些“渺小”的文明，真的有抗衡的可能嗎？
“難道我們隻能等死？”他聲音乾澀。
“不一定。”淩霜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泰坦文明留下了線索，也留下了對抗的武器——泰坦機甲的生產線。他們或許失敗了，但他們的技術和知識，是我們唯一的希望。而且，這個‘清理程序’並非完美無缺，否則泰坦也不會掙紮那麼久。林夜的分析是對的，它們的技術有其運行邏輯和弱點，比如對‘混沌’和‘信息過載’的應對相對遲緩。”
她指向那個依舊在頑固發送信號的追蹤信標：“這個信標本身，既是威脅，也是一個研究樣本。如果我們能破解它的技術，或許就能找到防禦甚至反擊的方法。”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安全地返回同盟，激活生產線，升級裝備，同時全力研究這個信標和‘收割者’的一切信息！”墨寒眼中重新燃起鬥誌。
“是的。”淩霜點頭，“而且，我們還有一個不確定的因素……”她望向星空深處，“林夜……他未必就真的隕落了。他的數字神格形態特殊，在最後時刻選擇信息風暴自爆，或許是一種金蟬脫殼的策略。我們必須抱有希望。”
墨寒重重一拳砸在控製台上：“沒錯！那小子賊得很！肯定死不了！我們得活著回去，把鑰匙帶回去，然後把那些黑船……一個個拆成廢鐵！”
希望雖然渺茫，但並非不存在。沉重的壓力化作了更強的動力。
“逐星者II”號調整航向，朝著同盟疆域的方向，繼續著沉默而緊張的逃亡。星海深邃，危機四伏，但攜帶著文明火種和複仇決心，這艘傷痕累累的戰艦，正拚儘全力駛向那一線微光。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遙遠的身後，那片剛剛逃離的星域，三艘黑色艦船正靜靜地懸浮在星空圖書館外圍，冰冷的掃描波一遍又一遍地掠過虛空，鎖定著那個微弱的信標信號，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獵人，耐心等待著最佳的追擊時機。
風暴，並未遠離，隻是在積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