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星係，同盟最高戰略情報分析中心。
與“匠神星”那邊熱火朝天、能量澎湃的工業轟鳴截然不同，分析中心內部彌漫著一種近乎凝固的冰冷寂靜。巨大的環形主屏幕上，正以極慢的速度反複播放著一段令人心悸的戰鬥記錄。
正是“逐星者II”號在星空圖書館外圍，遭遇那三艘詭異黑色艦船攔截的影像。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沒有絢爛的能量對轟。隻有一種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抹消”。
畫麵中，一艘同盟護衛艦勇敢地前出攔截，試圖用新升級的偏轉護盾抵擋黑色艦船發射的一道黯淡光束。然而，那道光束仿佛不存在於這個物理維度，輕易地穿透了能量護盾，如同熱刀切入黃油，悄無聲息地掠過了護衛艦的艦體。
沒有爆炸，沒有碎片。
那艘護衛艦，連同它內部的所有乘員、所有的戰鬥數據、甚至它在林夜靈網中存在的記錄節點，都在被光束掃過的瞬間，如同被用橡皮擦從現實這張畫紙上徹底擦除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在原處留下一片詭異的、連背景星光都似乎被吸走的絕對虛無區域。
“倒回三分之二秒，鎖定‘巡獵者III’號被攻擊瞬間，能量頻譜分析放大，焦點集中於‘信息坍縮’臨界點。”淩霜清冷的聲音在寂靜的分析室內響起，沒有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操作員立刻執行。畫麵定格在護衛艦被擊中的前一幀。無數複雜到極點的數據流在旁邊的副屏幕上瘋狂滾動，能量讀數、空間波動、信息熵變曲線……各種參數令人眼花繚亂。
淩霜站在主屏幕前，身姿挺拔如冰峰上的雪鬆。她手中拿著一枚輕薄的數據板，上麵已經記錄了大量密密麻麻的注解和公式。她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那層詭異的攻擊表象，直視其最本質的核心。
林夜的立體投影出現在她身旁，眉頭緊鎖：“這種攻擊方式，完全違背了已知的能量物質守恒定律。它針對的不是物質或能量本身，而是其‘存在’的概念。”
“是的。”淩霜點頭，用數據板指向屏幕上一個被高亮出來的、極其細微的數據異常點，“看這裡，在攻擊生效前的普朗克時間尺度內，目標區域的信息熵發生了斷崖式下跌，直接歸零。這不是摧毀，是‘否定’。”
她轉過身，麵向分析室內所有頂尖的物理學家、信息學家和軍事戰略家，這些人都是同盟智慧的結晶，此刻卻大多麵色蒼白，眼中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懼。
“諸位，根據現有數據模型分析，我在此提出對‘收割者’（暫定名）先鋒艦船科技層級的初步評估報告。”淩霜的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分析室，也通過加密線路，傳到了正在“匠神星”忙碌的墨寒，以及同盟最高議會成員的耳中。
“第一，攻擊模式：暫命名為‘信息存在抹除’。”淩霜調出新的圖表，“其攻擊原理，並非基於我們熟知的任何物理相互作用（強、弱、電磁、引力），而是作用於更深層的‘信息本源’。它能夠直接篡改或刪除宇宙底層信息記錄，使得目標‘從未存在過’。我們的常規能量護盾、物理裝甲，對此類攻擊的防禦效果趨近於零。”
台下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如此直白而絕望的分析，依舊讓人心頭發冷。
“第二，防禦模式。”畫麵切換，顯示黑色艦船被“逐星者II”號副炮擊中時的場景。能量光束在接近艦體表麵一層若有若無的暗影時，發生了嚴重的偏折和衰減，威力十不存一。“對方擁有極強的常規防禦能力，其護盾技術表現出對能量和物質攻擊的高效吸收與偏轉特性，科技層級遠超我方現有水平，甚至在某些方麵超越了我們已經理解的泰坦常規防禦科技。”
“這意味著，”淩霜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即使我們暫時找到了抵禦其‘信息抹除’攻擊的方法，在常規戰場上，我們依舊處於絕對的科技劣勢。我們的攻擊，很可能難以有效破防。”
分析室內的氣氛更加凝重。
“第三，也是目前最關鍵的發現，”淩霜將畫麵切換到林夜之前捕捉到的、黑色艦船釋放出的那種追蹤信標的微觀結構放大圖，“對方具備極高的信息戰和潛伏能力。這種信標的結構極其詭異，能夠與背景時空波動完美融合，甚至能一定程度上規避林夜元帥靈網的深度掃描。我們無法確定，除了已經被發現並清除的這一個，是否還有其他信標潛伏在我們的艦隊、乃至同盟疆域之內。”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背後都升起一股寒意。這意味著他們可能一直在敵人的監視之下，所謂的備戰，在對方眼中或許如同透明。
“綜上所述，”淩霜做出了最終結論，她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冰冷而堅定，“敵人的科技層級，整體上超越我們現有水平至少一個時代，尤其在信息層麵和攻擊維度上，呈現出一種‘降維打擊’的趨勢。我們憑借泰坦遺產獲得的技術飛躍，或許能拉近在‘量’上的差距，但在‘質’的層麵，尤其是對抗其核心攻擊方式上，我們依然極度脆弱，甚至可以說，尚未找到真正有效的入門路徑。”
她看向林夜的全息投影：“林帥，你正在研發的‘因果屏蔽’靈網護盾，方向是正確的，是現階段唯一可能與之對抗的思路。但根據我的計算，即使初步成功，其能耗和防禦範圍也將是巨大的挑戰。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她又看向通訊器中墨寒的方向：“墨寒，你的個體力量進化至關重要。敵人的科技存在我們無法理解的‘規則’層麵優勢，或許唯有達到甚至超越某種個體偉力的臨界點，才能以力破巧，撼動其規則。將泰坦技術與你的洞天機甲融合，是打破常規戰力的關鍵嘗試。”
最後，她麵向所有人，聲音清晰而冷冽，如同敲響警鐘：
“諸位，不要被‘盤古’的成功和新型機甲的列裝所迷惑。我們麵對的，不是一個可以靠數量或者常規技術優勢堆死的敵人。‘收割者’的威脅，本質上是哲學層麵和宇宙規則層麵的。任何僥幸心理和戰術誤判，都可能導致整個文明的瞬間終結。”
“我們必須立刻調整備戰重心：第一優先級，全力支持林帥完成針對‘信息抹除’的終極防禦體係；第二優先級，集中資源，尋求個體戰力或非常規武器的突破性進展；第三，內部清查和反滲透必須提升到最高等級。”
淩霜的報告，像一盆冰水，澆熄了因技術爆炸而產生的盲目樂觀情緒，將血淋淋的現實和令人窒息的差距，擺在了所有同盟決策者麵前。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黑暗和艱難。但淩霜那冷靜到極致的聲音，也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了一支理智的火炬，至少指明了最應該努力的方向。
絕望之中，理性本身，就是一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