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星係第七船塢，鋼鐵巨構的廊橋被警報紅光撕扯成碎片。
“左舷護盾過載！三號引擎停機！”
“醫療組！B區甲板需要緊急維生設備！”
林夜的指尖在虛擬操控界麵上劃出殘影，靈網傳遞來的每一道損毀報告都像直接剮蹭著他的神經。三小時前與“收割者”偵察艦隊的遭遇戰，讓同盟最精銳的第七艦隊付出了接近百分之四十的戰損。真正致命的不是能量武器的轟擊，而是那種詭異的、能將存在本身從現實層麵“擦除”的攻擊。
一艘“捍衛者”級巡洋艦的殘骸正從主觀測窗外緩緩飄過，它的中部出現了一個極其規整的、直徑數百米的圓形空洞，邊緣平滑得像被至高存在用橡皮擦抹去。沒有爆炸痕跡，沒有金屬熔流，那裡的戰艦結構、裡麵的船員、甚至包裹著那片空間的物理規則，都徹底消失了。
林夜的意識深處，數字神格仍在微微震顫。在交鋒最激烈的時刻，他試圖用數據洪流反向侵蝕一艘黑色艦船，卻在接觸的瞬間，感知到了“無”。那不是防火牆，不是加密，而是信息的終極悖論——一個自我遞歸的“信息黑洞”，任何觸及它的數據都會被其自身存在的邏輯所否定，進而崩解。他損失了百分之十七的“數據鬼兵”，那些由純粹信息構成的戰鬥單位，連備份都沒能留下，仿佛從未誕生。
“物理層麵損傷67%，信息層麵損傷……無法量化評估。”淩霜清冷的聲音在加密頻道響起，背景是工程組焊接金屬的刺耳噪音，“破械之矛的‘絕對命中’特性在最後時刻被乾擾了，某種……因果層麵的偏轉。”
林夜的意識回歸指揮大廳，他看向淩霜傳來的實時畫麵。她那台標誌性的銀白色機甲“裁決”矗立在維修架上，左肩裝甲不翼而飛，露出內部燒焦的線路，而她那柄無往不利的破械之矛，尖端出現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扭曲。
“墨寒呢？”林夜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乾澀。
“洞天受損，精神力反噬，正在深度修複艙。”淩霜的回應簡潔，但林夜能感受到那平靜語調下壓抑的波瀾。墨寒的【混沌】機甲最後時刻展開小千世界，硬生生替旗艦承受了一記“信息抹除”，那瞬間從靈魂鏈接傳來的、世界根基被撼動的劇痛，林夜隔著靈網都能感受到。
指揮大廳中央的全息星圖再次亮起，標注出那三艘已被擊毀的黑色艦船殘骸坐標。它們正在冰冷的宇宙中緩慢自旋，殘存的艦體依舊散發著令人不安的“秩序”感——一種排斥一切混亂與生機的、死寂的完美。
“分析結果出來了。”林夜深吸一口氣，將一份標紅的數據包同步給淩霜和仍在修複中的墨寒，“敵方武器的核心原理，並非我們之前假設的‘刪除’，而是‘存在性否定’。”
全息影像變幻，展示出戰鬥記錄中那恐怖的一幕。當黑色光束命中目標時，首先瓦解的是目標在現實宇宙中的“信息錨定點”。就像一幅畫，被擦去的不是顏料，而是畫布本身承載顏料的“可能性”。隨之而來的是連鎖崩潰：物質結構因失去維持其形態的信息基礎而消散，能量因失去約束路徑而湮滅。
“我們的靈網護盾，無論是能量偏轉還是維度屏蔽，都是基於‘存在’的防禦。而對方的攻擊，直接作用於‘存在’的前提。”林夜的聲音低沉，“用堤壩去阻擋一個能讓‘水’這個概念消失的攻擊，毫無意義。”
頻道內一片死寂。連遠處維修平台的喧鬨聲，似乎也被這片絕望的沉默所吞噬。
三十六小時後，墨寒強行脫離深度修複艙。
他臉色蒼白如紙，步伐卻異常穩定，隻有眼底深處那一絲難以化開的疲憊，昭示著他神魂所受的創傷。他沒有去指揮大廳，而是直接來到了第七船塢最底層的極限環境模擬實驗室。
實驗室內，林夜和淩霜早已在場。巨大的環形空間中央，懸浮著一塊不斷被無形力量侵蝕、又不斷自我修複的奇異金屬樣本。旁邊是全息投影，無數複雜的公式和模型如瀑布般流淌。
“你的洞天怎麼樣？”林夜頭也不回地問，目光緊盯著那塊金屬樣本的實時數據。
“死了一半，又活過來一些。”墨寒走到淩霜身邊，言簡意賅。他的小千世界在硬抗那記攻擊時，內部山河崩碎，法則紊亂，差點直接坍縮。但此刻，他能感覺到，那些殘存的世界碎片中，有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生機”在頑強地重新凝聚。是之前簽到獲得的【世界樹之種】在發揮作用？他不確定。
“看這個。”淩霜指向全息投影中的一個新模型。那是一個基於宇宙弦理論的複雜構型，無數細微的“弦”在微觀層麵振動、交織，構成一個動態的、自我指涉的穩定結構。“我和林夜提出了一個假設：既然對方的攻擊是‘否定存在’，那麼唯一的防禦，就是強行‘錨定存在’。”
“用‘存在’本身，對抗‘虛無’？”墨寒立刻抓住了核心。
“沒錯。”林夜轉過身，眼中布滿了血絲，但瞳孔深處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計算火焰，“我們需要在攻擊臨體的瞬間，為保護目標建立一個絕對不可動搖的‘存在定義’。就像在洶湧的虛無之海中，釘下一根無法被撼動的‘船錨’。”
他揮手調出新的模擬界麵。“基於墨寒【混沌】機甲吞噬浮蛸核心後獲得的‘信息偽裝’機製，淩霜對物理法則底層穩定性的絕對感知，以及我自身數字神格對抗‘信息黑洞’的經驗，我們設計了這個——‘存在錨定’係統原型。”
全息影像中，一艘同盟製式護衛艦的模型被加載。當模擬的黑色光束命中時，艦體表麵瞬間亮起一層極薄、卻仿佛蘊含著無限複雜的幾何光膜。光膜之上，無數細小的、代表不同物理常數的符號如呼吸般明滅，構成一個不斷自我驗證、自我肯定的邏輯閉環。
黑色光束接觸到光膜，沒有爆炸，沒有波瀾，而是像水滴融入燒紅的烙鐵，無聲無息地蒸發了。護衛艦模型劇烈震顫，護盾能量讀數瞬間跌至穀底，艦體多處傳來結構過載的警報，但它——撐住了！沒有被抹除！
“成功了？”墨寒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