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的目光在那塊暗銀色金屬薄片上停留了數息。骸骨本身並無異常,沒有殘留的怨念或執念,仿佛隻是漫長時光中一具徹底沉寂的遺骸。但薄片上的符號,卻讓他眉心暗紅的心魔印記隱隱發燙,並非危險預警,而是一種……模糊的共鳴感。
他謹慎地伸出手指,並未直接觸碰薄片,而是將一縷極其細微、幾乎不蘊含任何個人印記的純淨神識,如同探針般輕輕觸及薄片表麵。
刹那間,並非連貫的信息,而是一些破碎、跳躍、仿佛被強行撕裂又胡亂拚湊的“意象”湧入他的感知:
——一片無邊無際的、由無數細密網格構成的黑暗虛空,網格節點閃爍著冰冷的數據光點。
——一個巨大的、旋轉的、由純粹邏輯線條構成的旋渦,旋渦邊緣有灼燒般的“疤痕”。
——無數道黯淡的“光線”從網格各處射向中央,卻在觸及旋渦前便扭曲、斷裂、消散。
——一個冰冷的、毫無情感波動的聲音,以他無法理解卻又能直接領會“意圖”的方式宣告:“歸檔協議啟動。樣本編號:未定義。關聯性:低。信息熵:異常。處理建議:隔離觀察,等待最終裁定。”
——最後,是一扇“門”的輪廓,但那輪廓並非實體,更像是由無數重疊的、相互矛盾的“定義”和“觀測記錄”堆砌而成的虛影。門扉中央,有一個不斷變化形狀的“孔洞”。
這些意象一閃而逝,玄霄的神識立刻撤回。他臉色更加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信息本身破碎且難以理解,但其中蘊含的某種“質感”,與他之前在認知迷宮邊緣、在陸塵連接黑暗網絡時感受到的冰冷、有序、超越因果的“規則集合體”氣息,有著微妙的相似。而最後那扇由定義堆砌的“門”和變化的“孔洞”,更是讓他瞬間聯想到了陸塵昏迷前嘶吼出的那句話——“門本身……就是鑰匙孔!”
這塊薄片,似乎記錄著與那個“門”,與天機閣試圖“歸檔”或“處理”的某種“異常樣本”相關的信息。而“歸檔協議”……聽起來像是這個龐大遺跡某種底層、自動化的功能。
他目光移向控製台那黯淡的淡綠色熒光,又掃過那扇緊閉的金屬門。這裡像是一個中轉節點,或者……一個臨時的“歸檔處理站”?
就在這時,被他放在控製台旁的陸塵,身體忽然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並非蘇醒的跡象,更像是無意識的神經反射。然而,就在這一下抽搐的同時,控製台表麵那幾塊黯淡的晶體麵板,熒光猛地波動了一瞬,亮度有極其細微的提升,仿佛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擦亮”了一點。與此同時,玄霄敏銳地感知到,艙室牆壁深處傳來幾乎無法察覺的、極其低沉的嗡鳴,像是某種沉睡的機製被極其微弱地觸動。
他立刻看向陸塵眉心。那焦黑的貫穿傷處,淡藍色的光絲似乎比剛才略微明亮了一絲,雖然依舊被自己以劍意靈力構築的脆弱“外殼”勉強覆蓋隔絕,但光絲本身仿佛與這艙室、與那控製台、甚至與地上那塊金屬薄片,產生了某種極其隱晦的共鳴。陸塵靈魂深處那個“鑰匙”印記,正在無意識狀態下,與周圍環境進行著被動交互。
玄霄想起在豎井和通道中,陸塵無意識引發的那些設施響應。難道……他這種被動“補完”與遺跡關聯的過程,並未停止,反而因為接近了某些關鍵節點(比如這具骸骨、這塊薄片)而在加速?係統提示的“鑰匙孔映射補完率”在提升?
這個念頭讓他心頭一沉。補完度提升,或許能帶來對遺跡更深的了解或控製可能,但同樣意味著陸塵與這個危險之地的綁定更深,也意味著他散發出的、能被“守墓者”乃至“門”後存在追蹤的“信息素”可能產生變化。剛才控製台的響應,是否已經發出了某種信號?
他不敢耽擱,先小心地以劍鞘尖端,將那塊暗銀色金屬薄片從骸骨手邊撥開,挑到近前。薄片入手冰涼,質地非金非玉,輕得出奇。上麵的幾何符號在黯淡光線下泛著啞光。他嘗試將薄片靠近陸塵。
果然,當薄片距離陸塵眉心約一尺時,其表麵的符號似乎有極其微弱的流光一閃而過,而陸塵眉心的淡藍光絲也同步輕顫。控製台的熒光再次波動。
玄霄立刻將薄片拿開。他不敢讓這種交互持續。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探究秘密,而是生存。他需要判斷這個艙室是否安全,那扇門後是什麼,以及如何擺脫上方守墓者那如影隨形的“凝視感”——雖然進入豎井底部後,那種被直接鎖定的感覺減弱了,但一種更宏大、更無處不在的“被注視”感,卻仿佛從遺跡的每一塊金屬、每一道紋路中滲透出來。
他先將薄片收起,然後強撐著疲憊重傷的身體,走到那扇帶有圓形觀察窗的金屬門前。觀察窗蒙著厚厚的灰塵和某種氧化後的汙漬,隻能看到後麵一片模糊的黑暗。他嘗試推了推門,紋絲不動。門上沒有明顯的鎖具或把手,隻有靠近邊緣的地方,有一個淺淺的、巴掌大小的凹槽,凹槽內壁刻著與金屬薄片上風格類似、但更加複雜的幾何紋路。
玄霄心中一動,取出那塊薄片,比對了一下凹槽的形狀和紋路。並不完全匹配,薄片邊緣不規則,而凹槽大致是長方形。但凹槽內的一些基礎紋路走向,與薄片上的部分符號有相似之處。難道這薄片是某種“身份標識”或“信息密鑰”的碎片?完整的“鑰匙”可能更大,或者需要多塊薄片組合?
他不敢貿然將薄片放入凹槽。天知道會觸發什麼。或許是打開生路,或許是激活更可怕的防禦機製或引來“歸檔協議”的直接處理。
他退回控製台旁,快速檢查了一下這個不大的圓形艙室。除了進來的低矮通道、控製台、骸骨和這扇門,再無其他出口。牆壁是渾然一體的暗銀色金屬,刻滿了他無法理解的細密紋路。這裡像一個死胡同。
疲憊和傷勢如同潮水般湧來,玄霄幾乎站立不穩。他看了一眼依舊深度昏迷、氣息微弱的陸塵,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近乎枯竭的靈力和劇痛的內腑。不能停在這裡。上方守墓者雖然暫時沒追下來,但絕不代表安全。這艙室也絕非久留之地。
他必須做出決定。是冒險嘗試用那塊薄片開啟眼前的門,還是退回通道,另尋他路?通道深處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處,可能更危險。
就在他權衡之際,異變再生。
不是來自上方,也不是來自門外,而是來自那具一直沉寂的骸骨。
骸骨低垂的頭顱,極其緩慢地、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微“哢嚓”聲,抬了起來。空洞的眼眶,對準了玄霄和陸塵的方向。
沒有靈魂火焰,沒有怨念波動,但那抬頭的動作本身,在絕對死寂的艙室中,顯得無比詭異。
玄霄瞬間汗毛倒豎,青鋼長劍已然在手,劍尖直指骸骨。他明明用神識仔細檢查過,這骸骨沒有任何異常!
緊接著,更令人心悸的事情發生了。骸骨那隻剩下指骨的手,原本自然垂落在地,此刻卻開始微微顫抖,然後,一根食指的指骨,抬了起來,以一種僵硬但清晰的軌跡,開始在地麵的灰塵上劃動。
它不是在寫此界的文字。它劃出的,是線條——簡潔、精準、充滿幾何美感的線條。這些線條迅速組合,形成了一個符號。一個玄霄從未見過,但卻瞬間感到無比眼熟的符號。
那符號的核心結構,與陸塵在密林地麵劃出的、引發“麥克斯韋靈氣畸變場”的符號,有六七分相似!也與金屬薄片上的某些線條,隱隱呼應!
骸骨劃完這個符號,指骨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劃動。這一次,它劃出的不再是孤立的符號,而是一連串相互關聯、仿佛某種公式或電路圖般的複雜線條組合。線條間閃爍著極其微弱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淡藍色光粒,與陸塵眉心烙印的光絲顏色如出一轍!
隨著這些線條的劃出,控製台表麵的晶體麵板熒光開始劇烈波動,亮度明顯提升,淡綠色的光映亮了小半個艙室。牆壁深處的低沉嗡鳴也變得清晰可聞,並且帶上了某種規律的節奏。整個艙室,仿佛正在從漫長的沉睡中被“喚醒”。
而陸塵的身體,反應更為劇烈。他猛地弓起身,無意識地發出痛苦的悶哼,眉心焦黑傷處的淡藍光絲瘋狂竄動,幾乎要衝破玄霄設下的劍意靈力外殼。他靈魂深處與遺跡環境的被動交互,在這一刻被強烈激發!
玄霄瞬間明白了。不是骸骨本身有靈,而是某種殘留的“機製”或“記錄”,在陸塵這個“異常鑰匙”接近並被動補完環境關聯時,被激活了!這具骸骨生前,很可能就是天機閣的研究員,甚至可能就是參與“歸檔協議”或相關研究的人員!他手指劃出的,是未完成的“理論”,是嘗試理解或對抗“門”的工具,是……與陸塵同源的、試圖用“異界認知”解構此界法則的痕跡!
骸骨劃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地麵的線條越來越複雜,淡藍色的光粒也越來越多,逐漸連成一片微弱的光暈。光暈向上蔓延,似乎要觸及控製台,觸及那扇門上的凹槽。
玄霄不知道讓這過程完成會發生什麼。可能是打開生路,獲得關鍵信息;也可能是觸發致命的防禦機製,或者……完成一次“歸檔”,將陸塵這個“異常樣本”徹底“處理”掉。
他不能賭。
“得罪了!”玄霄低喝一聲,青鋼長劍並未斬向骸骨——那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反彈——而是劍尖疾點,精準地刺向骸骨正在劃動的手指與地麵接觸的那一點,同時左手並指如劍,一道凝練卻已黯淡的劍氣射向控製台表麵熒光最盛的一塊晶體麵板。
他的目的不是破壞,而是“乾擾”。乾擾這種正在建立的、危險的連接。
“叮!”
劍尖點在指骨與地麵之間,迸發出一小團混亂的靈氣火花。骸骨劃動的動作驟然一僵,地麵的淡藍光暈劇烈閃爍,線條出現了扭曲和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