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似乎還有客人,見於真真堅持,伍澤便先行離開。於真真走到鍋邊,看著裡麵半生不熟的失敗作品,一股倔強油然而生——她不信,離開一個男人,自己竟吃不上一口熱飯!
重新開火,將火焰調到最小,看著鍋裡的蛋液在餘溫下慢慢凝固,邊緣泛起焦黃,苦瓜的清香混合著蛋香飄散出來。於真真的嘴角,終於揚起了一周以來最真心實意的笑容。
雞蛋熟是熟了,苦瓜的火候似乎還欠些,吃一口雞蛋,吐一點雞蛋殼,吃一口苦瓜,就被澀得撅下嘴,但這頓略顯狼狽的晚餐,她卻吃得格外香甜。飯後,她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將廚房恢複原樣,每一處油漬都擦拭乾淨,碎瓷片小心包好丟棄。
當她捶著酸痛的腰站在院子裡時,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夜幕已完全降臨,墨藍色的天幕上綴著幾顆疏星。
淩希就是在這時,背著那個半舊的藥箱從外麵走進來。
“淩希老師,一整天都沒看到你,今天很忙嗎?”於真真心情頗好地打招呼。
從昨天傍晚起就沒見過他,加之她自己今天睡了懶覺,在房間裡刷了會兒視頻,一天竟也就過去了。
淩希將藥箱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也疲憊地坐下:“小榆昨晚腹瀉,在那邊盯著了,好在傍晚的時候已經止住。”
於真真前幾天跟著淩希,已確認他確實是位獸醫,而且極為儘責。她曾親眼見他通過觀察豬的嘴角判斷其健康狀況。從伍澤那裡也聽說,淩希在小動物生病時,常會寸步不離地陪伴,最長的一次長達半月。此刻聽到他為一隻小豬守了一天一夜,也並不覺驚訝。
她走到他身邊坐下:“淩希,你怎麼會想到這裡工作?”
他才二十一歲,正值青春飛揚的年紀。在於真真看來,以他對動物的熱愛和專業,完全可以在大城市開一家寵物醫院,何必窩在這偏僻的小村子。
淩希笑了笑,笑容裡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淡然:“現在就業壓力大。對我來說,隻要做的是自己喜歡的事,在哪裡都一樣。沒必要非去跟彆人爭搶有限的資源。”
明明他在笑,於真真卻莫名感到一絲心疼。她伸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頭發:“你明明比姐姐小,說起話來怎麼像個小老頭似的,總想著讓著彆人、包容彆人。”
說到這兒,她突然壓低聲音,帶著幾分神秘:“淩希,你不覺得這個村子……挺特彆的嗎?”
“特彆?”淩希疑惑地眨眨眼。
“沒有老人啊。”於真真湊近些,“我來這兒七天了,一個老人都沒見到,連小孩子也沒有,這不奇怪嗎?”
淩希反而更困惑了:“這樣……很特彆嗎?”
看著他乾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眸,於真真剛剛建立起來的推斷又有些動搖。她無法完全確信淩希是否知情,更擔心若他亦是其中一員,自己貿然揭露恐招致危險。
她決定迂回試探。
“誒,我看村子裡有個地方,全被封起來了,鐵門、柵欄,還有門衛。”她故作隨意地提起,“在村裡弄這樣的廠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你在村裡待了這麼久,不會也不知道吧?”
淩希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啊……是造紙廠。我聽說裡麵有些設備比較危險,不小心容易造成傷害,所以才讓人把守,不讓隨便靠近。”
於真真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憐憫。多善良的孩子,竟被如此拙劣的謊言蒙蔽。造紙廠能有什麼危險?除非……是非法排汙,怕人發現?難不成真是這個原因?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立刻否定。她認真且嚴肅地看著淩希,差點被他那無辜的表情帶偏。
她決定再“引導”他一下。
“廠子裡那麼危險?那裡麵的工人要是出了事怎麼辦?”她追問,帶著誘導的口吻。
淩希笑了,語氣篤定:“我一直在關注廠子的情況,會保障裡麵所有人的安全,你真不用太擔心,前兩天就有一位老爺爺生病,我連夜送他去了醫院,現在恢複得已經很不錯了。給你看——”
他說著,毫無防備地掏出手機,手機解鎖——不,不用——他居然手機不設密碼,點開相冊。前麵幾張是他與各種動物的合照,往下劃了幾行,果然出現他與一位老人的合影。照片背景明顯是醫院病房,老人穿著“XX市人民醫院”的病號服,靠在床頭輸液,精神看起來不錯,正開心地吃著水果。
淩希指著屏幕,語氣像個操心的小家長:“其實他就是嘴饞,但水果又不能多吃,一個蘋果隻能給他一小塊……”
此刻,於真真幾乎可以肯定,淩希就是被蒙蔽的、善良的一員。他單純熱心,願意幫忙,可是——有哪個正規工廠的人生病了,不找醫生,反而找一個獸醫來照料?
然而看淩希的樣子,對此地深信不疑。於真真心想,若想將他一起“救”出去,恐怕不能硬來,需得徐徐圖之。
“那……廠子裡麵到底是什麼樣的?”她換了個問題。
“裡麵?”淩希遲疑了一下,“就是個普通的廠子啊。隻是……裡麵都是老人。”
“隻有老人的工廠?!”於真真心頭巨震,瞬間明白了村裡為何不見老人蹤影!原來,都被“關”在了廠子裡!她本以為生病的老人家可能是門衛之類的閒置,沒想到這麼多老人,年紀那麼大,還要被囚禁起來做工……她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可能遠超她的想象。
淩希似乎有些猶豫,聲音低了些:“也許……就是這裡比較特殊吧……”
於真真看著他,一股“怒其不爭”的情緒湧上心頭。這麼明顯的漏洞,他竟毫無察覺?
“那如果裡麵的人真的出了危險,你一個獸醫,能做什麼呢?你真是……”她氣得猛地站起身。
淩希見狀,剛要開口解釋,卻見於真真又坐了下來,神色無比鄭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淩希,你相信姐姐嗎?”
淩希乖巧點頭:“相信。”
於真真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重大決定:“好。那晚上你陪我出去一趟,我要證明給你看。”
“姐姐,其實……”
“你不用再解釋了!”於真真果斷打斷他,“我會找到證據。你先回去休息,晚點我們出發。”
她下定決心,要用鐵證讓淩希看清真相,明白自己被騙得有多深。當然,在這尋找證據的過程中,必須讓他親身參與。他太善良了,光靠嘴說,他絕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