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黑衣人一擺手,“打開牢門吧。”
“是。”
牢頭將牢門打開,許雲岫聽到開門聲眉角一動,鎖鏈滑動的聲音分外刺耳,但她卻什麼也沒聽到似的,沒有理會來人。
“大人……”牢頭見許雲岫沒什麼反應,又審時度勢地看了看黑衣人的神情,解釋道:“剛給她灌了藥,這會兒怕是還沒完全清醒。”
黑衣人疑惑地看了眼牢頭,牢頭立刻補充:“是那位小將軍讓的。”說罷一臉不屑,“這種禍國殃民的人,我們才不想管她的死活。”
牢頭的話似乎舒了黑衣人的心,他頷首走到許雲岫跟前,像是特意壓低了嗓子,“許姑娘在這牢房過得可好?”
許雲岫聽到聲音眉頭一擰,這才緩緩從被子裡坐了起來,連帶著手上的鎖鏈發出陣微響。
牢房裡的燭光灑在了許雲岫的臉上,讓人看清了這重犯的麵目,竟是個形貌昳麗的年輕姑娘,跳動的燭火印著她的臉,將她一臉的病容掃去了一半,隻那本該溫柔多情的桃花眼裡竟盛了些風雪般冷意,將她那溫和的氣質掩了,多出些平日少有的陰鬱來。
許雲岫冷眼盯著麵前的黑衣人看了會,她突然好整以暇地坐直了身子,從容地低頭輕笑了下,這才對著來人不緊不慢道:“有勞獄中各位手下留情,日子雖過得不比太子府,倒也相安。”
黑衣人冷笑了聲,“嘴硬。”
那牢頭卻被許雲岫激怒了,“你還敢提太子?殿下於你有知遇之恩,你非但不知回報,反而恩將仇報,真是個白眼狼!”
許雲岫看了一眼牢頭,對著黑衣人似笑非笑,“人人都說太子宅心仁厚,頗得民心,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棋倒是布得好。”
“你胡說什……”牢頭心直口快,隻是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黑衣人對著自己目光一厲,後話便一時堵在了嘴邊。
黑衣人道:“你先退下吧。”
牢頭喉頭一動,“是。”他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唾棄地看了眼許雲岫,退了出去。
黑衣人來回踱步了會,才將目光回到許雲岫身上,“聽聞許姑娘這幾天一句都沒有為自己申辯,細作之名就這麼認下了,難道就舍得自己苦心經營已久的才女之名?”
許雲岫入獄三日,羽林軍與當朝太子輪番審問,而她竟幾乎供認不諱,承認了她所有的罪狀。
“申辯?”許雲岫自嘲似的笑了笑,“早先有幸與刑部打過一次交道,我若再為自己申辯幾句,依著刑部的手段,恐怕我早不能好好地坐在這裡了。再者……”許雲岫抬頭直直看著黑衣人,“我莫非還要寄希望於太子殿下為我伸冤?還不如越獄來得爽快。”
黑衣人居高臨下似的對著許雲岫冷笑,“也是,連西朝都沒有動靜,怕是沒人會想著救你了。”
“西朝……”許雲岫把兩個字放在嘴裡嚼出了些苦味,眾人都說她通敵叛國,乃是西朝派來的細作,一朝鋃鐺入獄,眾人稱好,西朝卻半點動靜都沒有,好似……早早把她當做了棄子一般。
許雲岫坦蕩蕩道:“棄車保帥的道理,孩童都該識得,我一顆廢子,可高攀不起西朝明親王府。”
黑衣人冷眼看著許雲岫:“從前聽聞你學貫古今無一不通,連算卦都不在話下,有算過自己會有今天嗎?”
“卦不可算儘,恐天道無常。”許雲岫低頭一笑,挑逗似的換了語氣:“怎麼,你今日特意找我,是想讓我給你算上一卦?好說,我算卦一向便宜。”
“哦?”黑衣人眯著眼睛沒看穿許雲岫的意圖,但他不想多費口舌,隻從懷裡掏出個瓶子,倒了粒藥碗遞出去,“你是聰明人,想必用不著我來動手。”
許雲岫看了一眼藥丸,自嘲地一笑,真當麵對生死的時候,她其實有些猶豫,就要這樣結束嗎?她往回看那一路的崎嶇不平,始終挑不出什麼讓她心生慰藉的事來,想不到人活一世,竟真能以一句“荒唐”草草結尾。
她早一腳往泥沼裡踏進去,事到如今,沒人能把她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