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徹底呆住了。
他沒想到,自己那場收割心碎值的現場封神表演,在眼前這個女生眼裡,竟然是一個問題演出?
對方完全沒有get到那份令人心碎的深情,而是在分析他這塊“表演的肌肉”,用得對不對?
夏夢仿佛沒有看到他的錯愕,繼續用那種不帶感情的語調分析著。
“還有你教蘇念劍法失神的那場戲,你的情緒很有感染力,但它不穩定。”
“你的手部顫抖是下意識的,是你在那一瞬間被‘感覺’攫取了身體的控製權。這種充滿了即興的、不可控的‘感覺’,是舞台表演的大忌。”
她終於側過頭,第一次真正地正視江辭。
她的眼神純粹,純粹到隻剩下審視和評判。
“馬路這個角色,他的偏執和瘋狂,都是有邏輯的。他的每一次爆發,都是前麵無數次壓抑和掙紮的累積。他的愛,是一種結構清晰的、病態的幾何體。”
“我需要一個穩定的對手。一個每一場表演,都能精準地重複情緒邏輯和身體反應的對手。”
她頓了頓,給出了她的結論。
“而不是一個隨時可能被自己的‘感覺’帶跑的,不專業的演員。”
江辭看著她,心頭那點被冒犯的火氣,在接觸到她那雙純粹得近乎無知的眼睛時,忽然就熄滅了。
他非但不生氣,還有點想笑。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極淡的笑容。
“所以,”他輕聲開口,打破了沉默,“你看我的表演,就像在看一道數學題的解題步驟?”
夏夢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裡,第一次出現了微小的波動。
她沉默了片刻。
然後,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可以這麼理解。”
他收斂了笑容,臉上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眼神裡沒有被質疑的不屑。
隻有憐憫和悲哀的情緒。
“那一定很無趣吧?”
江辭的聲音很輕,卻精準地刺向了她。
“隻能看到骨骼,卻看不到靈魂。”
轟!
夏夢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下意識地,狼狽地後退了小半步。
她猛地避開了江辭的目光,轉身,落荒而逃般地快步離開。
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顯得格外倉促和慌亂。
江辭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沒有動。
他隻是靜靜地站著,臉上那份悲憫,久久沒有散去。
夏夢一口氣衝過拐角,後背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牆壁上,才堪堪停住腳步。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著,不受控製。
剛才那種被瞬間看穿的感覺……太可怕了。
比任何嚴厲的批評和指責,都更讓她感到無所遁形。
她大口地喘著氣,指尖冰涼。
她從連衣裙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已經被摩挲得邊緣起毛的小熊掛件。
她將那個小熊死死地攥在手心裡,粗糙的布料硌著掌心,那點微弱的刺痛感,才讓她紛亂的心跳,稍微平複了一些。
“隻能看到骨骼,卻看不到靈魂……”
江辭那句話,那個眼神,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裡反複回響。
一種被塵封已久的,被她強行遺忘的恐慌感,從記憶的深處,破土而出。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多年前那個金碧輝煌的比賽大廳。
聚光燈下,年幼的她完美地完成了所有表演。
台下的評委們交頭接耳,最後,那個最權威的評委拿起話筒,對著她,用一種冰冷而遺憾的口吻,宣判了她的“死刑”。
“沒有感情的天賦,隻是一種高級的雜耍。”
……
江辭回到宿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腦子裡還在回想著夏夢那番話。
這個女孩……
她是一座被冰封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