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陰沉。
江辭很早就醒了,或者說他幾乎一夜沒怎麼合眼。
他婉拒了母親楚虹想要陪同的提議。
有些話終究隻能一個人去說。
那輛惹眼的紅色奧迪Q7,再次在一眾早起買菜鄰居們的注視下,發動了引擎。
與來時的喧囂不同,這次鄰居們的議論聲小了許多。
江辭沒理會那些視線,將車平穩地駛出小區,朝著市郊的方向開去。
道路兩旁的景物,從低矮的居民樓,慢慢變成了連綿的田野。
最終,車停在了市郊的一片陵園外。
烈士陵園。
這裡安靜肅穆,鬆柏四季常青,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
江辭下了車,沒有帶任何東西,隻在口袋裡揣了一個小小的方盒子。
他順著石階,一步步往裡走。
陵園裡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鬆針的沙沙聲。
一排排整齊的墓碑,沉默地矗立著。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曾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一段壯烈的故事。
江辭在一排排灰白色的碑石中穿行,腳步不快,但目標明確。
最終,他在一塊墓碑前停了下來。
墓碑被打理得很乾淨,顯然母親經常過來。
上麵用最簡潔的字體,刻著三個字。
江岩軍。
碑上嵌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著警服,很年輕,眉眼間帶著一股英氣,正對著鏡頭笑。
眼神堅毅明亮,和江辭記憶中的樣子,分毫不差。
碑文用最簡潔的文字,記述著他的一生。
刑警江岩軍,於二零零八年在執行“雷霆行動”,協助抓捕特大跨國販毒集團頭目時,為掩護身份暴露的臥底同事安全撤離,不幸中彈犧牲。
終年三十二歲。
江辭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然後,他蹲下身。
他伸出手,用自己風衣的袖子,仔細地擦拭著墓碑上被風吹來的幾片落葉和灰塵。
動作很慢,很輕。
做完這一切,他才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個小方盒子。
裡麵是三根煙。
父親生前最喜歡抽的中南海。
他將三根煙,並排立在冰冷的碑石前,用一個防風打火機,逐一點燃。
“哢噠。”
火苗在微風中跳躍。
青白色的煙霧,嫋嫋升起。
江辭就那麼蹲著,看著那三點明明滅滅的火星。
許久。
他終於開口,嗓子乾得厲害。
“爸,我來看你了。”
沒有人回應。
隻有風聲。
“你走了以後,媽很辛苦。”
“我也……過得挺擰巴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彈了彈褲子上的灰。
江辭停頓了很久,終於再次開口。
“爸。”
“你可能不信。”
“我現在乾的活兒,其實……跟你的有點像。”
“都在救人。”
江辭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隻不過,你救的是彆人。”
“我救的是我自己。”
他抬起頭,看著墓碑上父親那張年輕充滿正氣的臉,一股無法與外人道的委屈和疲憊,瞬間將他淹沒。
“我得讓彆人為我演的角色傷心,為我演的角色流淚,讓她們心碎。”
“然後,我才能活下去。”
“你說這事兒,荒不荒唐?”
風吹過陵園,發出嗚嗚的聲響,卷起地上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