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十點,京郊影城。
“鹹陽宮”外景地。
道具組通宵未眠,將整座宮殿群布置成了秦宮陷落、新主入關的蕭瑟模樣。
廊柱上掛著殘破的布幔,地上散落著被遺棄的兵刃器物。
秦峰與劉涵予早已換好戲服,安靜地立於一處偏殿的屋簷下。
他們自成一方天地,與周圍的忙碌格格不入。
劉涵予飾演的張良,一身青灰布衣,發髻一絲不苟,透著運籌帷幄的沉靜。
而秦峰,則完全是另一個人。
他身上是粗布縫製的簡陋將袍,沾滿風塵泥土,腰間隨意掛著一把劍。
他隻是微微弓著背站在那,影帝秦峰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沛縣那個年近半百,剛剛帶著一群泥腿子兄弟,打進天下最雄偉宮殿的亭長,劉季。
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片場外圍。
江辭穿著普通便服,混在扛著設備的場工裡,毫不起眼。
他今天沒戲。
但他還是來了。
他找了個不礙事的角落,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鎖定了監視器。
魏鬆正在跟攝影師交代著什麼,餘光瞥見了他。
導演的動作頓了一下。
隨即了然。
他沒說話,隻對著江辭的方向,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便繼續投入工作。
魏鬆懂。
江辭是來偷師的。
更是來觀摩自己在這部電影裡,最大的敵人,究竟是如何演戲的。
上午十點半,一切就緒。
魏鬆坐回監視器後,拿起對講機。
“各部門注意!《漢楚傳奇》第十一場,第一鏡,第一次!”
“ACtiOn!”
場記板合上。
秦峰動了。
他飾演的劉邦,帶著一群同樣風塵仆仆的將領,踏入鹹陽宮高大的門檻。
他的腳步沒有勝利者的意氣風發。
反而遲疑,蹣跚。
他像個初次進城的莊稼漢,被眼前金碧輝煌的景象震懾住了。
他微微張嘴,仰頭看著那高不見頂的穹頂,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那是從一個底層人物骨子裡,對權力和奢華最本能的敬畏與向往。
他伸出手,輕輕觸摸身邊冰冷粗壯的廊柱。
指腹下的觸感,細膩而堅硬。
他感受著上麵繁複的雕刻,感受著獨屬於天子居所的威嚴。
就在這時,他身後的將領們失控了。
“哈哈!發財了!”
“那邊!府庫在那邊!”
幾位配角演員按照劇本,雙眼放光地衝向宮殿深處,表演充滿了對金銀財寶最直白的貪婪。
監視器後,魏鬆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不對。
味道全不對!
秦峰用一個極其細膩的開場,營造出了曆史與現實交彙的厚重感。
可這群配角的表演,太臉譜化了。
他們隻演出了“貪”,卻沒演出跟隨劉邦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那份悍勇和血性。
他們的表演,衝散了秦峰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氣場。
“CUT!”
魏鬆不耐地喊停。
“你們幾個!過來!”
他把那幾位年輕配角叫到身邊,壓著火氣。
“你們是土匪嗎?強盜嗎?”
“你們是功臣!是跟著劉邦一路打過來的兄弟!你們的貪婪裡,應該帶著底氣!帶著‘這是老子應得的’理直氣壯!而不是賊進門的樣子!懂嗎?”
幾個年輕演員被訓得滿臉通紅,連連點頭。
“再來一條!”
“ACtiOn!”
第二次,收斂了,又顯得畏首畏尾。
“CUT!”
第三次,又過火了。
“CUT!CUT!CUT!”
魏鬆火氣上湧,片場氣氛壓抑。
反複幾次,那幾位年輕演員快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