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離開了林晚的彆墅。
那份寫著稅後百分之十五分成的補充協議,他沒有簽字。
它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冰冷的茶幾上。
保姆車裡,暖氣開得很足。
助理孫洲坐在他對麵,臉上的激動還沒完全褪去。
江辭靠在座椅上,閉著眼睛,但沒有睡。
車內安靜了很久。
最終,是江辭先開了口。
“給我說說侯孝賢這個人。”
孫洲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江辭會問這個。
他立刻打起精神,迅速調動自己從網上看來的信息和圈內聽到的八卦。
“侯導,華語電影圈的‘活化石’!三大電影節的常客!他拍的片子,拿獎拿到手軟,但就是……不太考慮票房。”
孫洲清了清嗓子,繼續補充細節。
“圈裡都叫他‘演員撕碎機’。出了名的折磨演員。”
“據說當年拍一部礦工題材的電影,為了追求真實感,他硬是讓拿了三屆影帝的男主角,在廢棄的礦井裡住了三個月!”
“出來的時候人瘦了三十斤,半年都沒緩過來。”
孫洲說著,自己都打了個哆嗦。
他小心地觀察著江辭的反應,試圖將話題拉回到自己更關心的方向上。
“哥,這種藝術片導演雖然牛,但咱們不急。”
“那都是成名之後再去鍍金玩的。先把《漢楚傳奇》拍好,等電影一上,你就是下一個頂流!”
孫洲的眼睛裡閃爍著無限憧憬。
“你說,”
江辭毫無征兆地開口。
他的聲音很輕,卻輕鬆刺破了孫洲的幻想。
“一個人得倒黴成什麼樣,才能在勝利前夜,被自己最愛的人當成叛徒,親眼看著自己被槍斃?”
孫洲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了。
他張著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保姆車緩緩抵達劇組下榻的酒店。
酒店大堂燈火通明。
江辭剛一走進旋轉門,幾個相熟的劇組工作人員立刻就看到了他。
“江辭!恭喜啊!”
“可以啊小子!《宮謀》我們都去看了,你演的那個顧將軍,絕了!”
熱情地祝賀和善意的調侃,從四麵八方湧來。
如果是以前,江辭或許還會客氣地回應幾句。
但現在,他腦子裡全是沈清源走向槍口時的微笑,和顧婉白那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世界的喧囂,與他無關。
江辭隻是對著眾人禮貌性地頷首,疏離,卻不失風度。
他沒有停下腳步,徑直穿過人群,走向電梯。
將所有喧囂和熱鬨,都關在了那扇緩緩閉合的金屬門後。
“叮”的一聲。
電梯到達樓層。
他走出電梯,刷卡,開門,進屋。
“哢噠。”
房門被從裡麵反鎖。
孫洲被關在了門外,他拍了拍門。
“哥,你晚飯還沒吃呢!我給你叫點吃的送上來?”
房間裡沒有任何回應。
孫洲歎了口氣,隻好自己先離開。
江辭徑直走到行李箱旁,打開,
從一堆換洗衣物裡,翻出了那本已經被他翻得有些卷邊的《漢楚傳奇》紙質劇本。
他沒有從頭看。
而是憑借記憶,精準地翻到了劇本的下一個章節。
那頁紙的頂端,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三個字。
【彭城之戰】。
他的思緒,需要從那個在黎明前倒下的潛伏者,切換到即將在盛名之下走向毀滅的西楚霸王。
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
像把自己的骨頭一根根拆掉,再重新拚接。
但這是演員的宿命。
……
大年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