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號。
劇組抵達了位於戈壁深處的龐大外景地。
當車門打開,凜冽的寒風裹挾著黃沙灌進車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但下一秒,他們就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釘在了原地。
這是一座真實得令人窒息的古代軍城,從漫漫黃沙中拔地而起。
連綿的營寨,高聳的望樓,巨大的投石機和衝車,都帶著一種被歲月侵蝕過的粗礪質感。
近千名身穿秦漢兩種軍服的群眾演員,已經提前集結完畢,在各自的區域內活動。
這,就是彭城之戰的主戰場。
一個巨大的高音喇叭被架設在導演監視器旁,魏鬆的聲音響徹整個曠野。
他沒講什麼空泛的藝術追求。
內容,極其現實。
“今天,這裡沒有明星,沒有群演,沒有英雄,隻有兩種人。”
魏鬆的聲音通過喇叭,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裡。
“專業的‘楚軍’,和專業的‘漢軍’!”
嘈雜的群演隊伍,瞬間安靜下來。
“記住你們今天拿的薪水,記住你們現在站的位置,更要記住安全員剛剛對你們說的每一個字!”
“這不是在橫店拍古偶,這是戰爭戲!”
“任何一個環節出錯,你們耽誤的不是我魏鬆,是你們近千號人今天的飯碗,和所有人的安全!”
“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怒吼聲在戈壁上空回蕩。
江辭和袁奎帶領的那十二名核心騎兵隊,擁有獨立的休息區。
他們的戰馬,都是從軍馬場特調來的神駿品種,由專人伺候。
而另一邊,數百名步兵群演,則擠在另一側的集結區。
涇渭分明。
群演隊伍裡,竊竊私語聲開始浮現。
“看到了嗎?那就是演項羽的那個,江辭。”
“乖乖,那馬,比我一年工資都貴吧。”
“人家的待遇就是不一樣,咱們就是炮灰的命。”
“彆抱怨了,今天這活兒危險,都機靈點,摔倒的時候千萬記得護住頭。”
“聽說等會要真衝啊,馬蹄子可不長眼。”
武術指導袁奎,此刻正帶著他的團隊,挨個檢查群演身上的護具和手裡的道具兵器。
他走到一個扮演漢軍士兵的年輕群演麵前,那小夥子緊張得手都在抖。
袁奎拿起他手裡的長戈,掂了掂。
“怕?”
小夥子用力點頭,又趕緊搖頭。
袁奎把長戈塞回他手裡,拍了拍他簡陋的肩甲。
“我隻說一遍,都給我聽清楚了。”
他的聲音不大,但周圍一圈人都安靜了下來。
“被撞到的時候,不要硬抗,順勢倒下,用劇組教你們的方式保護自己。”
“這不是真的打仗,但受傷是真的。”
說完,他便走向下一個方陣。
江辭沒有待在核心演員的休息區。
孫洲剛給他遞上一杯熱水,他就擺了擺手。
他已經換上了那身繁複而沉重的黑色戰甲,甲胄的每一個部件都貼合著他的身體。
他獨自一人,牽著那匹通體烏黑的戰馬,緩緩走進了群演的隊列之間。
孫洲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跟上去,卻被一名武術組的成員攔住了。
江辭走得很慢。
他一言不發。
他隻是牽著馬,從那些或好奇、或羨慕的群演身邊走過。
那身精良到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的黑色戰甲,
那匹神駿非凡、不斷打著響鼻的烏騅馬,
還有江辭那張在寒風中沒什麼血色的臉。
這一切組合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
原本嘈雜的群演隊伍,隨著他的走近,慢慢安靜下來。
人們不自覺地為他讓開一條路。
他們看著這個年輕人,仿佛看到了那個傳說中力能扛鼎的霸王,真的從兩千年前走了出來。
遠處的望樓上。
同樣一身戎裝的秦峰,正扮演著“漢軍主帥”劉邦的角色。
他端著那個標誌性的保溫杯,看著江辭的舉動,若有所思。
“這小子,又在用他自己的法子入戲了。”
他身邊,扮演“張良”的老戲骨劉涵予,也撫著長須,點了點頭。
“他不是在演,他是在告訴這幾千人,他就是項羽。等會兒衝鋒的時候,這些人看他的反應,會不一樣。”
秦峰喝了口熱茶。
“是個瘋子。”
各部門準備就緒。
“彭城之戰第一場第一鏡!準備!”
場記打板的聲音,清脆地響起。
拍攝,正式開始。
第一鏡,是楚軍騎兵在高坡上集結。
江辭翻身上馬,立馬於十三騎的最前方。
他身後,那十二名頂尖的馬術特技演員,沉默地組成了攻擊陣型。
風,吹動著他黑色的大氅。
遠處,是漢軍連綿數裡的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