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率先打破了包廂裡的沉默。
他看向張謀一,眉頭緊鎖,語氣是站在演員角度的急切。
“張導,劇本我看了,裡麵靈汐和阿離的性格截然不同。”
“一個是濃烈到極致的占有,一個是溫暖而堅韌的守護。”
“強行讓一個演員去承擔,表演上很容易混亂,導致兩個角色的邊界模糊,最後可能哪個都演不好。”
顧淮的擔憂,是所有專業演員的擔憂。
這已不是簡單的演技挑戰,這是在走鋼絲。
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蘇清影也愣住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冰涼的茶杯壁上輕輕劃過。
腦中飛速分析著這個瘋狂決定背後的可行性與巨大風險。
靈汐。
那個愛得熾熱、恨得決絕,最終選擇用封印換取永恒的傳奇巫女。
她的情感是外放的,是帶著毀滅性的。
阿離。
這個來自現代,善良、笨拙,卻無比堅韌的少女。
她的愛是內斂的,是治愈的,是在日常相伴中滲透的。
讓同一張臉,去演繹這兩種截然相反的靈魂。
這對她的演藝生涯而言,是一場豪賭。
張謀一卻隻是擺了擺手,直接打斷了顧淮。
他的目光專注,緊緊盯著蘇清影。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偏執的堅持。
“我要讓觀眾,在男主角夜宸的身上,看到兩種愛的反複撕扯。”
“讓他們分不清,夜宸透過阿離的臉,看到的究竟是誰的影子。”
“這種撕扯,這種宿命般的殘忍,必須通過同一張臉來呈現!”
張謀一站起身,在狹小的包廂裡走了兩步,眼神裡跳動著一種灼人的光,仿佛眼前已經看到了成片的畫麵。
“靈汐的愛,是在毀滅中尋求永恒的占有!她親手將愛人封印,那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將他永遠留在身邊的方式!這份愛,濃烈到化不開,本身就是一場盛大的悲劇!”
“阿離的愛,是在陪伴中給予救贖的溫暖!她用現代人的方式去關心他,溫暖他,笨拙卻真誠。這份愛,是堅韌又脆弱的希望!”
“一個是千年之前,給了他最深刻創傷的女人。”
“一個是千年之後,給了他唯一救贖的女孩。”
張謀一停下腳步,再次看向蘇清影。
“她們是同一個人,又不是同一個人。她們是彼此的影子,又是彼此的對立麵。這才是這個故事真正的悲劇核心!”
江辭在旁邊安靜地聽著。
表麵上,他像個認真聽講的好學生,神情專注。
實際上,他內心再一次沸騰了。
靈汐封印夜宸,是第一次心碎。
阿離誤傷夜宸,複刻千年場景,是第二次心死。
兩段深入骨髓的創傷,都由同一張臉完成。
觀眾在為阿離的“身不由己”心痛時,會不可避免地聯想到千年前靈汐的“狠心決絕”。
在回憶靈汐的悲劇時,又會代入阿離那張無辜又痛苦的臉。
情感反複疊加。
痛苦無限放大!
這……
這簡直是BE美學的頂級盛宴!
顧淮還想再說些什麼,張謀一卻已經失去了耐心。
他不想再聽任何關於市場、關於演員狀態的專業分析。
他現在,隻需要一個來自當事人的,最直接的答案。
張謀一的視線,緊緊鎖在蘇清影身上。
“清影。”
他幾乎是逼視著她,一字一頓地發問。
“你,敢不敢接?”
顧淮皺著眉,沒再說話,但眼裡的擔憂卻更加濃重。
江辭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用這個動作來掩飾自己快要咧開的嘴角。
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蘇清影身上。
她依舊安靜地坐著,長發垂在肩頭。
沒有人知道,此刻她的內心,正在經曆怎樣的天人交戰。
她的視線不經意地,飄向了斜對麵的江辭。
他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茶杯,側臉的線條在燈光下乾淨利落。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
無論外界如何風浪,他總能找到一個讓自己沉靜下來的內核。
蘇清影忽然想起,當初在《宮謀》劇組,自己問他,為什麼一個表演係的學生,能把一個將軍的悲愴演得那麼好。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他說:“因為我相信他。”
相信。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蘇清影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
她抬起頭,迎上張謀一那雙充滿壓迫感的眼睛。
然後,她吐出了兩個字。
“我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