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師的台詞功底真好,阿鈺,你看,你完全被帶入戲了呢。”
溫念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試圖將那份失控的真實感,重新拉回“演戲”的安全範疇。
可已經晚了。
江辭的表演,還在繼續。
他站直了身體,一步步走向羅鈺。
他的臉上,不再是溫和的勸誘,而是一種欣賞著自己作品的殘酷。
“你以為你是自由的。”
他低聲道。
“但你早已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羅鈺猛地抬起頭,盯著江辭。
江辭沒有回避他的視線,說出了那句最誅心的話。
“你的喜怒哀樂,你的事業前程,甚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我的計算之內。”
他頓了頓,最後的音調,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羅鈺的心上。
“可悲的是,你還以為那是愛。”
最後三個字,直接劈開了羅鈺混沌的腦海。
他所有的防備,自我催眠,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他轉過頭,看向身旁的溫念。
那一瞬間。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看到溫念那張總是掛著完美微笑的臉上,來不及收起的,一閃而逝的驚慌。
雖然隻有一瞬,她就立刻恢複了那副擔憂又無辜的神態。
“阿鈺,你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
但羅鈺看見了。
就在這時,江辭合上了手裡的劇本,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那聲音讓羅鈺渾身一僵。
江辭恢複了平時那副有點懶散的樣子,他撓了撓頭,像個真的在苦惱業務的後輩。
“唉,這段太壓抑了,我還是演不好那種掌控一切的感覺。”
他把劇本塞回給孫洲,對著還僵在原地的羅鈺點了點頭。
“謝了,羅老師,學到了。”
說完,他仿佛隻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業務交流,轉身就走,沒有半分停留。
孫洲抱著文件夾,快步跟了上去。
整個角落,隻剩下羅鈺和溫念。
羅鈺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腦子裡,瘋狂回響著剛才的台詞。
“你早已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你還以為那是愛。”
那句話和溫念臉上閃過的異樣交織,剖開了他一直深信的現實。
他第一次,對自己身邊這份無微不至的“愛”與“扶持”,產生了動搖。
當晚,酒店房間。
羅鈺破天荒地,沒有跟溫念一起吃晚飯。
他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裡,任憑溫念在門外如何溫柔地敲門、關切地詢問,他都沒有回應。
他坐在黑暗裡,手裡握著手機。
他翻出了一個許久沒有聯係過的號碼。
是他以前的,那個被溫念用各種理由“勸退”的助理。
好在他倆私下還有著聯係。
電話接通了。
羅鈺沒有寒暄,直接開口。
“幫我查件事。”
“跟溫念在一起這兩年,她以我的名義,到底幫我推掉了多少個劇本。”
掛掉電話,羅鈺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
手機屏幕,亮了。
是一條短信。
羅鈺顫抖著手,點開了那條信息。
裡麵沒有多餘的文字,隻有一個壓縮文件。
他點了下載,解壓。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長長的列表。
密密麻麻的,全是劇本的名字,後麵還標注著被拒絕的日期。
他的視線,在那份名單上瘋狂地掃過。
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眼神一凝。
列表中,一個劇本的名字,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睛。
——《無名之輩》。
那部他曾經輾轉反側,做夢都想演的文藝電影!
他記得這部電影,他怎麼可能忘記!
那是他熬了三個通宵讀完劇本,激動地跟溫念說,他願意自降片酬,甚至不要片酬都想演的角色!
他還記得當時溫念是如何抱著他,
聲音溫柔:“阿鈺,我知道你喜歡,但這種文藝片拍出來都未必能上映,太消耗你了。聽話,我們不演這個,我已經幫你看了個更好的商業片,那個能讓你被更多人看到……”
當時的他,被那份“為他好”的愛意包裹,雖然遺憾,卻也感動地接受了。
可現在,那溫柔的話語,與江辭那句“可悲的是,你還以為那是愛”,在他腦中重疊、最終化作一句嘲諷。
“嗬……”
黑暗中,羅鈺發出一聲極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