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緒離開婚房後沒有立刻去往前方宴席。
蕭淩逃婚一事留下不少爛攤子,無論是要顧及雲家的清譽還是昭王府的名聲,此事都有諸多繁雜需要儘快處理。
以及將他抓回京城。
蕭緒年長蕭淩五歲,他自幼與這個弟弟說不上疏離但也算不上親近。
蕭淩出生在最好的時候,那時父母和睦家中安定,他作為老幺受寵也驕縱。
少有人知曉,這樁婚事還摻雜了些許彆的糾葛,即便是蕭緒這樣一向自詡冷靜理智的人,一時也難以在這樁突如其來的婚事中理清情緒。
雲家乃京城名門,人才輩出,世代簪纓。
雲笙的父親雲宏在家族中行三,就職吏部,去年升為從二品官員,今年正是風頭正盛時,長兄雲承前年三元及第,如今也就任於翰林院,未來前途不可估量,再加之家族其餘旁支同樣手握權勢。
雲笙身為雲家貴女,生得貌美明豔可人,端莊得體才能俱佳,與昭王府的婚事自然是門當戶對,佳偶天成。
蕭緒也曾這樣認為。
不過他認為的不是雲笙與蕭淩,而是雲笙和他自己。
倒沒有那些天花亂墜的形容詞,僅是認為合適,她也是這些年唯一能入他眼的女子。
遙遙一見後,他答應了母親催促成婚的要求。
若一定要娶妻,那就娶雲笙吧。
如果她願意。
蕭緒設想過她或許不願,但沒想過,她願意,卻是願意與蕭淩促成這樁婚事。
昭王府受寵的三公子成婚已是聲勢浩大,世子自然更甚,即使是匆忙更改,今日也仍是賓客滿堂。
前院的喜宴上喧鬨不斷,蕭緒姍姍來遲,無人責問,滿是恭賀道喜之聲。
天色漸暗,喜慶的氛圍不減。
幾杯酒下肚後,蕭緒抬手拒了又一杯敬到身前的酒。
此人笑稱蕭緒不給麵子。
蕭緒不顯情緒地淡聲道:“夫人叮嚀少喝,我既答應,豈可失信於她。”
這話引起周遭曖昧的哄笑,但蕭緒臉上神情始終淡淡的,不見多少新婚之日的喜色。
席間,蕭瑉前來向蕭緒回報他此前吩咐他去辦的事。
蕭緒向眾人略一拱手,起身離席同蕭瑉去了一旁人少的僻靜處。
蕭瑉道:“大哥,方圓百裡都排查過了,在多處不同的方向都查到了三弟的蹤跡,接下來是要派人分彆往這些方向繼續追查下去嗎。”
蕭緒:“他應是早有準備設下障眼法,在下一個分岔或許還有多方消息,如此分散追查費時費力,先繼續排查現有的線索,避開錯誤的信息,鎖定在三個方向以內再做安排。”
“好。”蕭瑉應下後,等著蕭緒另行吩咐,或者返回宴席。
但蕭緒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後不再出聲,也沒有動身的跡象。
蕭瑉等了一會後,低聲問:“大哥,不回喜宴上嗎?”
“太吵了。”蕭緒沉聲道,“在這兒清靜會。”
蕭瑉提議:“今晚是新婚夜,長嫂也還在屋裡等著,大哥不喜這般吵鬨是可提前回房的,外麵的人再是熱情也不會過多阻攔。”
蕭瑉年歲二十有三,但他剛過弱冠就已成家,如今孩子都會開口說話了。
他經曆過成婚日的繁瑣,所以將自己的經驗告知蕭緒。
蕭緒聞言卻沒接話。
這表明他此時也並不想去往婚房。
蕭瑉在沉默中猶疑片刻,還是忍不住問:“大哥是不滿這樁婚事嗎?”
“不至於。”蕭緒淡聲否認。
如同雲笙是自願坐上出嫁的喜轎,他也是自願應下這樁婚事的。
以蕭緒的脾性,他若不願無人能夠逼迫他,否則他也不會年過二十五還未成婚,因為在雲笙之前沒有他能瞧得上的女子,在雲笙之後就更無他願意的姻緣了。
遭人拒絕而心有不悅乃人之常情,他承認自己對當初那件事感到在意,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還不至於因此記恨一個小姑娘,更不至於為此兄弟鬩牆。
這兩年來他再未過問雲笙和蕭淩的婚事進展,卻沒想到,與雲笙的姻緣兜兜轉轉又來到了他麵前。
可是這與當初的情形已完全不同。
蕭緒腦海中閃過一雙泛著水光的盈盈淚眼。
他麵色微沉,收了思緒動身道:“走吧,回宴席。”
*
文心嬤嬤離開後,雲笙就趕緊命人將那些冊子收了起來,半點不願再看。
好在婚儀到此已儘了,她也總算可以歇息了。
翠竹領著幾名丫鬟細心伺候她卸妝更衣。
沉重的頭冠取下,飾品摘除,晨間描繪的濃妝抹去,層層疊疊的婚服也換成了輕便的薄裙。
雲笙呼出一口氣來:“還是這樣自在些。”
翠竹偏頭笑道:“一生就辛苦這麼一回,剛才奴婢一直在旁看著,世子妃今日事事完善,無一紕漏,好得不了。”
雲笙聞言心下一赧,心虛地垂下了眼睫。
這是她出嫁前多次交代過翠竹的事情,她知自己成婚當日全程都需蒙著蓋頭,但她想要端莊得體地讓自己的婚事進行得完美無缺,所以令翠竹屆時替她仔細盯著每一項流程,待婚儀結束後告知她在外看來的情形。
可是真到成婚時她才知道,翠竹不是時刻都在她身邊。
而她剛才不僅蒙在蓋頭下哭紅了眼,還踩到裙擺險些摔個大跟頭。
還有文心嬤嬤進屋來說的那些事……
這一點都不完美!
雲笙想到這又泄了氣,何止這些不完美,從她的新郎逃婚的那一刻起,這樁婚事就已經顯露缺口了。
“世子妃,您沒事吧?”翠竹見雲笙突然神情不對,擔憂地繃緊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