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幸今年都要有十六了吧,現在定下來,等謝六郎明年蔭庇做個官,再把婚事辦了,一切水到渠成,是門好親事。”
秦玥知點了點頭,她這個做嫂子的忍不住誇:“娶了我家幸娘是難得的福分!”
從心而來,秦挽知同樣覺得是門好親事,又都知根知底。但成與不成,全得看兩個當事人。父母長輩之命,哪有都是適恰圓滿的,如人飲水,還是冷暖自知。
促膝不多時,韓寺從宮裡姍姍來遲,向老太太賀壽。
明知他若和韓寺一道趕來,勢必同行,秦挽知的目光卻仍是往韓寺身後掃了眼,下一瞬不著痕跡地收回。
又坐了一會兒,韓寺接秦玥知一同回家,秦挽知也準備回府。
謝靈徽玩得累,在馬車裡睡著了。秦挽知為女兒撥了撥額前的碎發,緩行的馬車遽然停了下來。
一道焦火破嗓的高聲刺了過來。
“夫人!夫人不好了!安哥兒出事了!”
秦挽知攏共有瓊琚、喚雪兩個陪嫁丫鬟。五年前,秦挽知做主應下了喚雪和她遠方表哥的婚事。
次年,喚雪生產,血崩之症凶險至極,雖大難不死,身子卻大不如從前,又一年於朗朗春日中離世。
湯安是喚雪唯一的孩子。
三年了,秦挽知從不要求湯銘為喚雪守身守節,終生不娶,隻希望他能善待湯安。
湯安是湯家第一個孫子,她以為有秦家謝家在這兒,湯銘總不會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虧待了湯安。
然而,終究是她低估了人性。
緊趕慢趕到了湯家,秦挽知在通信小廝康二帶路下直奔祠堂。
守門下人不認識秦挽知,見其身著不凡尚有幾絲遲疑,但轉眼看到女人身邊的康二,他恍然大悟,喊道:“好啊康二,我不給你開門你倒是請了幫手私闖府宅?我告訴你,甭管是誰,沒有主子的命令,這門開不了!你就等著柳姨娘治你以下犯上的罪吧!”
康二憤憤欲言,不及開口,秦挽知冷冷一瞥,菱唇輕啟:“把門打開。”
守門下人張口未能出聲,被突然出現的幾名侍衛捂住嘴拖了下去,胸懷裡的鑰匙隨即離了身。
祠堂大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跪在蒲團上的小小一隻的湯安。
他扭頭,嘴唇泛白,臉色難看,不知跪了多久,顫顫巍巍得像個沒人要的小獸。
湯安漆黑的眼珠子盯著仿若天降的秦挽知,兩睫不敢置信地眨了眨,倏地就包出了淚水,他忍住不落下來,囁嚅著喚她:“姨母。”
兩音輕而飄懸,含了數不清的委屈,尾音落下時,撐到極限的身板跟著倒了下去。
秦挽知堪堪抱住倒下的湯安,輕輕的重量不似同齡人,一瞬痛心至極。
“姨……母……”
秦挽知揉了揉他的腦袋,柔聲安撫:“安兒彆怕,姨母來了。”
湯安膝蓋站不穩,秦挽知抱起湯安,唇緊抿,不發一言向外走,至前廳,喘著粗氣的湯銘一路疾步追來。
“大奶奶。”
秦挽知眉眼霎時攏了霜意,將湯安交給瓊琚,她克製橫生的怒意,吩咐:“瓊琚,將安哥兒帶回馬車。”
目如利劍睨向一貫衣冠楚楚的湯銘。
事情顯然暴露,當初發的誓言現在回到耳邊,是他理虧在前,湯銘憋著不情願,放低姿態:“大奶奶,其中有誤會,你聽我——”
一聲巨響,巴掌扇偏了湯銘的臉,紅腫立時浮現,帶出血絲。
在場人倒抽冷氣,屏住呼吸不敢動,有些認出秦挽知身份,更是驚懼,何時見過向來溫婉和氣的丞相夫人生這麼大的氣。
手掌振麻,眼前是浣雪冷冰冰躺在棺槨的模樣,是湯安可憐怯怯的眼神,秦挽知難忍慍恚,擲言怒叱:“夫道有虧,父儀儘失。湯銘,你豈堪為夫!豈配為父!”
一巴掌打碎了低下頭的自尊,湯銘頂了頂火辣的腮幫,眼神陰狠。
忍了四五年,被一個婦人壓在頭上並不好受,他早已看不慣這娘們,憑什麼他一個大老爺們要看她臉色。現在竟還在下人麵前公然叱責於他,扇他巴掌,將他的顏麵置於何地!
他偏頭呸地吐出夾著幾絲血的唾沫,撕破偽裝的臉皮,凶狠地啐過去,儘是輕蔑和不屑。
“秦挽知你能耐什麼?你不過是走了狗屎運撿了門好婚事,嫁進了謝府大門!”
不然輪得到她站在這裡扇他巴掌!
“我告訴你,你的好日子也不剩幾日!你有這閒工夫頤指氣使,插手我湯家的家事,不如回去騰出宅院,想一想怎麼迎接謝清勻新納的妾室!你瞧瞧,是我忘了,丞相夫人是鼎鼎大名的女中典範,想必與那新妾定能情同姐妹,共侍一夫。”
一口氣吐出來,他舒暢爽快一些,頗幸災樂禍,男人都一樣,謝清勻到了中年不還是有了新歡。她秦挽知,也是被男人丟棄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