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人打量過後,是敲定命運的錘音:“便如此,喜服今夜送來,不可誤了明日的時辰。”
新婚夜的惶恐不安,難以融進的高門世族,一重一重的飛簷傳述著宅邸百年的規矩和莊嚴,秦挽知像極了誤入的外人。
隻有衝喜成功,讓人對她幾分感激,可這感激是什麼樣,能夠維持多久呢?
公爹唉聲歎氣:“我耽誤了仲麟。”
“他和明華的婚事水到渠成,佳偶天成,此番結縭,與天家親上加親,潤澤自身前程,於謝家無疑磐石之安,如今……唉,我如斯歲數,病痛在身,便是苟且多活幾年又有何用……父親憐子,我亦憐子……”
來請安的秦挽知僵頓在簾外,不小心弄出了響動,想悄聲退也退不得了。
公爹和王氏對視,開誠布公與她道:“若在往時,你家門楣自是難以入眼。如今陰差陽錯,也是因緣際會,你莫擔心,你於我謝氏有恩,萬不會為難了你,既已嫁進來,便虛心善學,恪儘為妻之責,安安穩穩,夫妻和睦。”
秦家難回,謝府這般,秦挽知處境尷尬,她年紀尚輕,諸事不知萬全應對之策,心裡的苦悶不敢發,愈加謹小慎微,寡言少語。
謝清勻是無數負壓下唯一能讓秦挽知得到喘息的人,隻是他因學業科舉在家中時日並不多。
她便去國子監找他,縱有培養感情一層,更多如鳥雀短暫離籠。他聰明多智,看出她的想法,在婆母提出微詞時,為她掩護,自攬於身。
他很好,從第一次見麵起她就知曉。
直到一次,集英亭分彆後,秦挽知想起忘記告訴謝清勻下回休假,她不能來接他回家,他們識得她,索性放她進去找人。
她心道,以後聽到人說話轉腳就要走,不然怎讓她又撞見。
“明華郡主率真活潑,燦若朝陽,仲麟衝喜的妻子看著性子喜靜,截然不同,可是改為喜歡溫婉嫻靜的了?”
這是她第二次聽到明華的名字。謝清勻靜默的那幾息比想象中難熬,秦挽知落荒而逃。
秦挽知後來再回想時,大概能猜到他的回答,依謝清勻品性,絕不會在外人麵前說她任何不好,也不會讓他們繼續對她品頭論足地進行揣測。
但在那時,無聲無息的空白,壓垮了秦挽知這幾月裡勉力維係的防線,最後一份強撐的力氣抽離殆儘,所有偽裝的平靜都於這一刻開始崩潰決堤。
那是她最痛苦的一段時日,隻消稍稍回想,依舊心口泛疼。
回憶和現實交織,秦挽知放下簾子,眼前是餘光中謝清勻的淺笑。
想著想著胸臆間隱隱作痛。那顯然不能簡單作為認定一個人的證據,隻是她的確與之謬以千裡,這麼多年還是如此。
瓊琚扶住她的手臂,看她神色不佳,滿臉憂色:“大奶奶,你這是怎麼了?”
秦挽知默然不言,緊緊皺著眉心,良久下定決心傾身推開車門,一瞬涼風拂麵,吹醒了理智。
她緩緩下了馬車,帶著理不清的思緒,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看什麼,視線隨之過去,湖邊已經沒了粉衣身影。
謝清勻麵湖而立,清風飄起衣袂。
秦挽知狀態奇怪,瓊琚心裡擔心著,跟著看過去,離得遠,她眯眼瞧了會兒,道:“那是……大爺?”
“瓊琚,我們先回去。”
言罷,複徑自上了馬車。
秦挽知神情認真得少見,瓊琚看了眼謝清勻,又掃一眼朱紅色的國子監大門,提裙登上馬車。
長嶽從國子監出來,看到馬車一閃而過,那形製幾分熟悉,今日大奶奶要來,雖然時辰還早,可沒有來了又走的道理。他疑心自己看錯想多了,去另一側湖畔尋謝清勻。
路遇快馬加鞭之人,是秦母身邊信賴的小廝,找到她似波折不已,終於大喘舒口氣:“大奶奶可找著您了,事出緊急,夫人讓您立即回府一趟!”
這在往日從未有過,就是秦母生了病,都不會言辭絕對地令她隨即回去見她。
秦挽知眼神閃爍,心中奇異地平靜下來。
秦府。秦母焦急踱步,見她來了,忙不迭揮退下人,闔緊了門,轉身神情凝重地遞給秦挽知一封信。
“我收到一封無名信,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