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這話是什麼意思？”皇帝表情憤怒，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
皇帝素來是斯文中帶著些許儒雅的形象，看起來像個讀書人，像今日這麼激動的，還是頭一回。
“皇帝，真的不懂哀家話裡的意思嗎？”太後眼神沒有溫度，語氣也凝著冰，“還是說，你演著演著，連自己都給騙過去了？”
“朕不懂太後在說什麼！”皇帝顯然被激怒了，踉踉蹌蹌走到太後跟前，“多年來，太後眼裡心裡都沒有朕這個兒子，朕已經習慣了！但太後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還在朕的傷口上撒鹽！”
太後迎上他的目光，“這麼說，皇帝此刻很痛苦？”
“這還用問嗎？”皇帝雙唇劇烈抖動，“太後難道就沒有愛過人嗎？後宮之中，淑妃是朕最心愛的女子，她死了！朕的心也永遠缺了一塊！痛得無以複加！”
太後點了點頭，但眼神卻帶著嘲諷。
“沒事的皇上，皇上可以用你的餘生來懷念淑妃，就像這二十多年來，皇上日日夜夜都懷念攝政王一樣。”
皇帝似乎被人打了一拳，痛苦地捂著胸口，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太後，求求你不要再說這些話來傷害朕了！皇叔的死，已經壓垮兒臣了！二十一年來，朕的心沒有一天不在悔恨！”
“現在淑妃也死了，朕寵愛了她那麼多年，朕連重話都不曾對她說過，她卻還是背叛了朕！她寧願死在外麵也不願意回宮！她將朕的尊嚴和愛意撕得粉碎！她怎麼忍心！她怎麼這麼無情！朕到底做錯了什麼！”
皇帝手上青筋爆出，似乎忍受著錐心之痛。
“如今，朕身邊，隻有太後了！朕不求太後有多心疼朕，朕隻求我們相處得像普通母子一樣，太後偶爾能想起朕，偶爾心疼心疼朕！可以嗎?”
皇帝麵露乞求之色，像一個小心翼翼向父母討要關愛的卑微小孩。
這個畫麵，縱使鐵石心腸，也會有所觸動。
但太後的心似乎比石頭還硬，不但不為所動，甚至還笑了起來。
“皇帝，哀家一直弄不明白，你都是一國之君了，為何卻總是要以受害者的身份自居呢？”
“蕭楚辰死了，明明是你親手下的藥，你卻說，一切都是哀家慫恿你利用你！你怪哀家讓你活在悔恨和痛苦中！你覺得你的不幸是哀家造成的！皇帝，事實果真如此嗎？”
皇帝遲疑了一瞬，眼睛又濕潤了，“太後，上回朕說的是氣話。太後是朕的生母，不管對朕做什麼，朕都不敢有怨言。皇叔的事，朕以後再也不提了，朕也不想讓太後愧疚。”
“你夠了！”太後聲音拔高，顯然是動了氣。
“你還打算蒙騙哀家到什麼時候？！當年哀家確實是利用你下藥，但哀家沒有找過什麼殺手！你今日敢不敢跟哀家說實話，當年的殺手是誰找的？！”
“殺手？什麼殺手？”皇帝吃了一驚，“朕不知道母後在說什麼！”
太後冷笑，“皇帝，在哀家麵前，裝什麼呢？你當年不但對蕭楚辰下了藥，還找了無生門的殺手，你計劃得滴水不漏天衣無縫，根本就沒有打算給他留活路！哀家就不明白了，你是皇帝，把人殺了便殺了，為何就是不願意承認呢？”
皇帝臉色大變，“朕沒有找殺手！殺手是其他人找的！說不定是舅舅！舅舅為了太後，找殺手對付皇叔是極有可能的！”
太後靜靜看著皇帝，不急也不惱，“如果這麼說，能讓皇帝的心裡好受一些的話，皇帝就繼續這麼自欺欺人吧！”
“皇帝，你這個人虛偽偽善到極點，自私自利得可怕，偏偏又擅長偽裝，你裝著裝著連你自己都信了！蕭楚辰被你蒙騙了，哀家也被你蒙騙了！要不是丞相最近打聽出當年有人買通無生門殺手刺殺蕭楚辰，哀家隻怕會永遠被你蒙騙！”
太後幽冷的眼神直視著皇帝，“以後不要再說什麼哀家對你不好之類的話了！我們兩母子，骨子裡是一樣的人，對誰都沒有真情！隻是你比我，掩藏得更深，也更令人討厭！”
“哎！終究，還是讓母後發現了。”
皇帝站在廢墟中，之前悲憤到變形的五官馬上恢複了平靜，微微眯起的眼睛似笑非笑，斜斜勾起的嘴角散發出陰冷的氣息。
一瞬間，像是換了一個人。
“這倒是有點皇帝的樣子了。”
太後重新打量著他，“你要記住，你是一國之君，不是戲子！哀家知道，你活得如此擰巴，不過是害怕蕭楚辰回來複仇！說起來你也是膽小如鼠，二十一年了，他若是活著，早該回來了！”
皇帝輕鬆地拍了拍龍袍上的黑灰，“是啊，朕如今確信，他的確是死了！”
“淑妃這件事，你打算如何處理？”太後的眼神依舊嫌棄，“如今到處流傳著你強取豪奪，拆散一對鴛鴦，滅了夏氏全族的傳言！依哀家看來，這種缺德事，你倒是真的乾得出來。”
“確實是朕做的。”皇帝笑得一臉自得，“說起來也不能怪朕，朕第一次看到她，她笑得像朵盛放的薔薇，朕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幸福的笑容！”
“朕忍不住好奇，她怎麼能那麼開心？難道她的人生裡就沒有煩惱二字？如果她跟朕這樣的人在一起，還能笑得這麼明媚動人嗎？”
“所以你就讓夏家入獄？讓她笑不出來？接著讓她進宮？與你在一起？”太後問。
皇帝得意地勾起了唇角，“可不是嘛！既要得到她的人，又想得到她的心，自然要用上一點手段才行。”
“既然你已經得到她了，為何還要殺夏氏？”
“朕一開始並沒打算殺他們。可朕見她進宮之後，再也沒有像以前那麼笑過一回，就知道朕永遠都得不到她！隻要想起此事，就難受得寢食難安，隻想殺人！”
皇帝激動起來，眼裡閃著嗜血的光，“她既然那麼喜歡他，他既然得到了朕得不到的東西，朕就以她的名義去殺他全族！太後，朕這一步棋是不是走得很精彩！每每想起來，朕都忍不住為自己喝彩！”
“拈酸吃醋，無聊的故事！”太後壓住眼底的嫌棄，“接下來，皇上打算怎麼做？”
“自然是接她回宮了！”皇帝眼神裡透著瘋狂，“十年了，她竟然還想著跟她的心上人團聚？做夢！”
“朕不但要接她回宮，還要追封她為皇貴妃！等朕死後，與朕合葬！生同衾，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