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現在想來,他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隻因為那一句心底的誓言,被楚黎耍得團團轉。
思及此處,商星瀾立刻收回指,麵色肅冷地繼續剪其他囍字,每一剪都極用力,好似帶著些莫名其妙的火氣。
不會再對她好了,養不熟的白眼狼。
他跟她成親,隻是因為因因而已,跟楚黎半分關係都沒有。
房門吱嘎一聲輕響,商星瀾動作倏滯,下意識抬頭去看,隻見楚黎牽著小崽從屋裡走出來,身上穿著那件七尾鸞鳳喜服,與記憶裡那個十幾歲乾瘦矮小的小丫頭天差地彆。
那雙山間小鹿般的杏眼,如今略微有了些上挑的弧度,挺翹的鼻尖精致小巧,唇薄而紅,不點自朱,莫名像一隻狐狸。
楚黎長大了。
七年前那副豔麗奪目的妝容,現在一定很適合她。
商星瀾不自然地挪開視線,垂眸望向手心裡的囍字,淡聲道,“怎麼不給因因換衣服?”
今日是大喜之日,他給因因也送去了一件朱紅麒麟小衫。
楚黎扯了扯領口,不大高興地道,“穿那做什麼,又不是因因成親。隨便拜個堂得了,至於那麼隆重麼?”
聞言,商星瀾眸光漸沉,越過她抱起小崽,徑直走進屋裡。
楚黎忙追上去,便見他把小崽擱在床上,三兩下脫了個精光。
小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套上了那件繡著碎金麒麟的小衫。
商星瀾俯身下來,從儲物戒取出一隻平安如意鎖,緩慢戴在他的頸子上,目光掠過那張與楚黎有七八成相似的臉時,他恍惚一瞬。
這是他的孩子,楚黎給他生下的孩子。
實在不可思議,分明應該是理所應當的事,他卻總是不敢相信。
生得真好,幾乎可以想象出小時候的楚黎長什麼樣,他忍不住捏了捏小崽的鼻尖。
小崽吃痛皺眉,氣鼓鼓地瞪他一眼,更像楚黎了。
商星瀾低低笑了聲,為他係好衣帶,整理衣襟,“因因的大名叫什麼?”
小崽緊抿著嘴,抬眼看向楚黎,似是想征求她的意見,卻被商星瀾輕輕扳過臉來。
“彆人問你話時,要直視對方回答。”
聽到這話,小崽隻得硬著頭皮小聲道,“楚檀因,旃檀香身的檀,因果緣劫的因。”
商星瀾緩緩皺眉,有些困惑地回頭看向楚黎,“書上抄的?”
楚黎:“?你瞧不起誰,我讀過很多書。”
為了能教好因因,她開始看書,商星瀾在家裡堆的書她已經看了很多,時不時還能引經據典幾句,隻是在算數這方麵怎麼也學不好,除此之外,她感覺自己算是相當博學的小娘子了!
雖然,名字的確是書上抄的。
商星瀾眸光奇怪地看她一眼,忽又輕嗤了聲。
逼她坐在桌前才舍得看幾行字的人,連寫字都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在他死後還看上書了。
總是不懂得珍惜。
“起得不錯。”他似是漫不經心般淡淡說了聲,將小崽抱下床。
楚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在誇自己給小崽起的名字不錯。
那是當然,她足足翻了三天書呢,每個字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去院子裡看看聘禮,沒什麼問題就拜堂。”
楚黎睜大雙眼,沒想到他竟然還專門給她備了聘禮。什麼時候準備的,昨天夜裡?
她好奇地牽著小崽出門去看,隻見小院裡整整齊齊擺放著九口金鎖箱子,顧野見她來,畢恭畢敬地將鑰匙遞上來。
就連鑰匙都沉甸甸的,楚黎訝然地回眸看向商星瀾,突然覺得這人好像也沒那麼可惡。
她拉著小崽興奮地開著箱子,每打開一個,便聽一大一小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商星瀾直勾勾盯著他們,柔暖的陽光灑在他們嶄新明豔的喜服上,將大紅色染成了橘金調,小崽彎彎的眉眼和楚黎遮掩不住的明媚笑容,構成世上絕無僅有的美景。
倘若楚黎能為他付出一點點的真心,或許他們可以……
“主子!”
身後倏然傳來晏新白的聲音,思緒驟斷,他頭也不回地道,“何事?”
晏新白神色微凜,湊近他壓低聲音道,“有修士追來,不知怎麼得到我們的蹤跡,估計很快便會上山。”
商星瀾依舊沒有將目光挪開。
“殺了就是。”
晏新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怎麼?”
商星瀾終於回眸看向他,若有所感般道,“是誰?”
晏新白輕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南境蒼山派的謝離衣。”
怦然一聲。
石子擲入心湖,蕩漾開細小的漣漪,很快掀起驚濤駭浪。
“謝離衣。”
商星瀾聲音很淡,平靜重複一遍。
很耳熟的名字。
“哦……”
他想起來了。
怎麼能把謝離衣也給忘了?
跟楚黎第一次吵架,就是因為這個名字。
楚黎說她在幼時有個一起討飯的哥哥名叫謝離衣,待她極好,像親妹妹一樣疼她寵她,隻是後來不慎走失,兩人再無音訊。
她很久之後才聽說,她哥哥被某個宗門長老看中,成了南境百年無一的天才修士。他為此還特地去查過謝離衣的底細,發現此人當真曾在南境流浪過,興許真的跟楚黎是舊相識。
楚黎總把這個哥哥掛在嘴邊。
隻要商星瀾有一件事不遂她心意,她便拿謝離衣出來同他比較。
——“如果是哥哥絕不會這麼對我,我討厭你,我恨你,你連他萬分之一都不如!”
——“好,那你就去找謝離衣,看看他還記不記得,曾經街頭要飯時有你這麼一個好妹妹?